“怎麽就你拎著桶?” 傅岹然把煙收回去,有些好奇,“該不會是力氣小,抱不動一籮筐那麽多的樹葉吧。”
“.........”
“劉主席走了?” 聞九天也不打算掩飾。他手裡的鐵桶晃了晃,四周還有水漬。
傅岹然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不禁笑道,“你都準備了鐵桶,怎麽不潑?”
“他又沒提沈靈均的畫,那就不關我事。” 聞九天頓了下,多看了傅岹然一眼,“沈杯有人抄襲?”
傅岹然臉上的笑意漸漸收去。他不想讓聞九天過多地了解這件事,他不能把聞九天牽扯進來。
以聞九天的性格,對抄襲本身就已經是零容忍。要是讓他知道抄的是聞愚白,他說不定能半夜拎一箱顏料上何同光家砸門。
“這事兒跟你沒關系,” 傅岹然故作輕松,“別問了。”
果不其然,聞九天皺起了眉,看向傅岹然的眼神也有一絲嫌棄。他嘴唇動了下,“跟我是沒關系,但你是評委,你也不管嗎。”
“就因為劉主席說這事兒你的老師也參與了,你就覺得可以接受?”
“聞九天,” 傅岹然語氣嚴肅了些。他把聞九天拉進屋裡,站在離人群有些遠的地方,“這件事比你想象的更複雜,沈杯從來就不單純。”
“所以你同意了?” 聞九天盯著傅岹然。
傅岹然:“沒有。”
“你不同意——這隻代表你不參與,並不代表你會頂著壓力去反對,對吧。” 聞九天放下鐵桶,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傅老師,您還真是潔身自好。”
傅岹然心裡一抖,遲疑片刻。誠如聞九天所說,就算沈杯真的捧凌昆,他頂多甩手走人撇清自己,他是不會為此據理力爭的。
“是。” 傅岹然坦率承認。
“為什麽?” 聞九天問得很直接,“你怕了麽。”
“我什麽都不怕。” 傅岹然冷笑一聲,語氣輕蔑,“只是覺得不值得。”
“不值得?” 聞九天瞪大了眼睛,“你是評委,你管剔除抄襲作品叫不值得?”
“就算我拚著跟這幫人徹底撕破臉,在公眾面前指出這幅畫是抄襲的,又如何?無論哪個行業,被眾人追捧的抄襲大作都不罕見。” 傅岹然靠著牆,語氣詼諧中有一絲殘忍,“市場就是這樣,人性就是這樣。大多數人的情感和喜惡總是先於原則和對錯的,只要喜歡,抄襲又算什麽?”
“不止抄襲,人們對自己衷心喜歡的東西總是容忍度很高。不論它有多少鐵證如山的過錯,只要一句我喜歡就可以洗白。”
“這樣的例子,你見的少嗎。”
聞九天沉默了。他雙唇微動,有一瞬間傅岹然幾乎以為他要哭了。
“是啊,喜好先於對錯。” 聞九天吸了口氣,竟笑了,“我外公請槍手的事情甚至沒有一份實證,人們卻能言之鑿鑿地把他釘上恥辱柱。”
“還有我...我都想不起來我是怎麽被封號的了。”
幾日的大雨過後,今天晴了。空氣中卻仍舊彌漫著雨後泥土的氣息,還有宛若回潮的極端濕潤。
“你覺得凌昆那樣的人...和作品,會被人喜歡?” 聞九天感到不可思議。
“我不知道。” 傅岹然說,“但我已經不對人類的審美抱有任何希望了,所以我不會為了他們做任何事。”
“這件事你就當做不知道。” 傅岹然難得真誠一回。他伸出手想碰下聞九天的臉,又擔心會觸發他的抵觸情緒,反倒產生負面效果。他最終把手放在聞九天的肩上,控制著力道,不輕不重,“沈杯很複雜,美術界也一樣,不是一兩句話就能解決的。”
聞九天看了眼傅岹然放在自己肩頭的手,默而不語。
“怎麽了。” 傅岹然問。
“我剛去紐約的時候,有天我們一起看了一部電影。” 聞九天說,“《聞香識女人》。”
傅岹然其實沒想起來。他隻隱約記得自己有空的時候陪聞九天看過片子、打過遊戲,那些電影也都是聞九天挑的,篩選標準是與紐約有關。
但如今的聞九天已經鮮少會主動提起過去了。所以傅岹然笑著點了下頭,“我記得。”
聞九天平靜地望著傅岹然,“你肯定不記得了。”
“.........”
傅岹然不自覺地吞咽了下,搭著聞九天的手僵了些。
好在聞九天並不在意。他看向傅岹然身後的窗,目光奔向很遠很遠的地方,沒有盡頭。
“我如今也到了人生的岔路口,我永遠知道哪條路是對的——無一例外。” 他面無表情地複述完電影裡的台詞,轉身拎起水桶離開,“但我從來不走,因為它太難了。”
第59章 控制
聞九天講究對錯,傅岹然注重“值得”。他通常隻願意做自己認為“值得”的事,而這樣的事很少。
特別是伴隨著傅岹然擁有的越來越多、想要的越來越少,他已經很久都找不到什麽真正“值得”的事了。
聞九天上樓,繼續收拾枯枝敗葉。那幅引起無數是非的《我觀山觀我》就這麽掛在一旁的客廳裡,也沒人多看它一眼。
“傅老師,那幅畫...真那麽好啊?” 另一個手上沒活兒的人田炎,走到了傅岹然身旁。
“在喜歡它的人眼裡價值連城,” 傅岹然說,“在無所謂的人眼裡廢紙一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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