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九天隨便哼了聲,從兜裡掏出手機,上面有兩條剛發來的消息。他轉過身,天已經完全黑了下來,小巷在路燈下流成一團五彩斑斕的黑。
8dj390jjdinsf:「去吧。」
8dj390jjdinsf:「再見。」
這個“8dj390jjdinsf”跟聞九天在網上認識很久了。當時聞九天做博主的時間還不長,經常Po一些遊戲製作的視頻,剛因一次露臉收獲了一波意外的小曝光。
“8dj390jjdinsf”主動私信說自己也是做遊戲的,只不過在海外。他在網上搜尋學習資料時恰好發現了聞九天的視頻,覺得可以互相交流。
那個時候大部分給聞九天發私信的人,都是汙言穢語、索要他的照片,甚至還有人想包養他。
只有“8dj390jjdinsf”畫風清奇與眾不同。他的專業水平顯然很高,而且隻跟聞九天討論知識技術,沒有半點那方面的世俗欲望,於是聞九天回關了他。
沒想到居然回國了。
聞九天回了句再見,想想又補了個歡迎回家的表情包。
“聞九天,你哥的車!”
聞九天抬起頭,一輛俗成經典的黑色奧迪A6在路邊緩緩停下。車門一開,走下來一個西裝革履的年輕男人。
傅無聞是聞九天同母異父的哥哥,也是傅岹然同父異母的弟弟;所以毋庸置疑的是,他長得不醜。
“車裡給你準備了一套西裝,” 傅無聞嘴裡叼著根牙簽,說話含混不清。他朝聞九天擺擺手,“趕緊進去換上。”
“領帶也得打。”
聞九天把手機揣回兜裡,不太情願卻也沒頂嘴。他坐進車後排,從紙袋裡拿出白襯衫,解開最上面的幾粒扣子,脫下衛衣後直接兜頭套上。
“聞九天今天表現怎麽樣?”
“不用問了。”
“肯定又闖禍了。”
“.........”
傅無聞的聲音隔著車窗玻璃傳進來。聞九天亂七八糟地穿好西裝系上領帶,打開車門用力一推,“喂,穿好了!”
“先走了啊。” 傅無聞隨意笑著跟眾人打了個招呼,這才坐進駕駛座。
路上,聞九天看著窗外,不由自主地打了個緩慢的哈欠。
“今天晚上跟誰吃飯啊。”
“田炎請客,” 傅無聞邊開車邊道,“還有幾個老朋友。正好這次我倆都在桐州,可以聚一聚。”
聞九天眉心扭了下,嘴唇嘟起小聲道,“田炎他們是你的發小,又不是我的發小。”
傅無聞嚴肅了不少,“今天是聊公司的事。”
“又是因為畫廊嗎?” 聞九天也正經了下來。他語氣平靜卻堅定, “我說過,這個部分我是不會砍掉的。”
“之所以會有今天的這個公司,就是因為我要保住畫廊。”
傅無聞沒再說話。他隔著後視鏡看了眼聞九天,神色有些許凝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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聞氏畫廊從前是桐州的驕傲。它姓聞,曾是傅聞兩家合夥的產業。
聞愚白是聲名顯赫的大畫家,還是書畫收藏家、鑒賞家;傅家則主要負責日常運營。
後來聞愚白去世,舊有的古玩字畫也大多出手了。在新式審美和時代浪潮的裹挾下,聞氏畫廊幾經波折,數度滑向破產關張的邊緣。
傅岹然是聞氏畫廊捧出的最後一個知名畫家。他年少成名,曾經給經營不善的聞氏畫廊帶來過回光返照。
然而這一切都在四年前結束了。
已經去世多年的聞愚白突然被爆出負面新聞,說他利用自身威望欺騙年輕畫家、打壓後輩、逼迫學生給自己當槍手,甚至導致學生絕望自殺。
此事傳得沸沸揚揚人盡皆知。雖然自始至終都沒有人拿出百分之百確鑿的鐵證,但聞愚白的聲名狼藉已成既定事實。
聞九天至今都拒絕接受這個結果,而傅岹然就是在那個時候離開聞氏畫廊的。
四年前,在聞氏畫廊遭到重擊的時候,傅岹然出走紐約,隨後入職了一家大型遊戲公司,高調宣布跨界遊戲;
當年年紀尚小的聞九天在潑了傅岹然一桶顏料後,執拗地接過了畫廊這個一潭死水的爛攤子。
“喲,你倆都來了。” 田炎是傅無聞的發小。當年聞氏畫廊瀕臨倒閉,他出過一筆不小的投資,所以一直能在傅無聞和聞九天面前頤指氣使。
“酒都還沒開,就等你倆呢。”
關於公司經營,聞九天和傅無聞的分工很明確。聞九天隻負責具體業務,剩下雜七雜八的都歸傅無聞。
聞九天和這類應酬一直氣場不合。他頂著一頭飄逸的銀灰色,在觥籌交錯間要多突兀有多突兀。
“真的假的,” 傅無聞卻適應得如魚得水。他在田炎旁邊的位置坐下,說話間就開了一瓶白酒,“我怎麽那麽不信呢。”
“聞九天,你酒精過敏就坐到旁邊去!”
並不酒精過敏的聞九天知道自己的出現主要是表達對資方滑跪的誠意。他規規矩矩地跟每個人都打了個招呼,然後找了個邊緣的位置坐下來,開始發呆。
“你們這個公司,能盤活是真的不容易。” 三杯下肚,田炎開始指點江山了。
“是是是,” 傅無聞邊倒酒邊點頭,說話都不用過腦子。
“特別是這兩年行情又不算太好,競爭越來越激烈,利潤率被壓得賊低。” 田炎抿了下嘴,一手撐著桌子,“一些不太賺錢的業務,該砍就得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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