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九天知道傅岹然並未放過自己,只是他有一種預感:這次或許真的不一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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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岹然在一片晝夜不分的混沌中度過了幾天——至於是幾天,他也不知道。
他靠尼古丁和酒精麻痹自己,紙張上畫滿了不知所謂的粗糲線條,力透紙背,像一個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生命在張狂起舞。
傅岹然知道,自己對聞九天的感情是畸形的。可於他而言,畸形反倒是一種正常,他的生命裡挑不出一件不畸形的東西。
“找到自己真正要做的事…” 傅岹然領口大敞,胸前伴著呼吸微微起伏,“誰又真的活過呢。”
傅岹然伸手想去夠一旁的酒瓶,卻發現它已經空了。他仰頭躺在沙發上,眼神直直的。他腦海裡回放了很多很多個過去,幼年在紐約的貧民窟每夜伴著槍聲和警笛入睡、忽然有一天來了個陌生的男人讓自己管他叫爸爸、被帶回國後跟著語言不通的老師學畫畫……然後毫無征兆的,他被推到了人群的焦點處,人們交口稱讚說他是個天才。
傅岹然像一個提線木偶,被*控著站在舞台中央,沒有半分自由意志。直到,聞九天出現了。
在聞九天身上,傅岹然第一次有了自我;在聞九天出現以前,傅岹然“從未真正活過”。
傅岹然不知不覺昏睡了過去。酒瓶哐當一聲落了地,與此同時畫筆從他指間滑下,悄無聲息地滾到了地毯的死角,暗無天日的地方。
這一覺不知睡了多久。傅岹然再次睜開眼皮時,是被一陣持續不斷的敲門聲吵醒的。他不耐煩地揉了下眉心,抓起床邊的固定電話打算向前台投訴。
入住的時候傅岹然明確說過不允許被打擾,他很久沒見過這麽沒眼力見的賓館了。
門外的敲擊聲仍舊有規律地響著,不厭其煩。等電話接通的時間,傅岹然被吵得心煩意亂,一秒都忍不了了。
傅岹然頭髮耷在額間,幾日未剃的胡渣讓他顯得成熟又頹唐。他扔開話筒,頂著一張陰沉的臉走到門口,“誰讓你——”
門被拉開的瞬間,傅岹然的話便刹住了。他怔了一秒,旋即像是醒了酒般,難得流露出幾分正經,“…石老師。”
門外的輪椅上坐著一位須發皆白的耄耋老人。他拄著一根拐棍,眼神渾濁而堅定。
如果聞愚白還活著,或許也該是這副樣子。
“石老師要來看你。” 推輪椅的是何同光。他敲了許久的門,甩了甩手,佯裝不經意地朝房裡瞟了眼,“看來是來得不巧了。”
對於何同光,傅岹然如今是多半句話都懶得說。他也不看何同光,隻捋了下襯衫,“老師,抱歉我…”
“無妨。” 石老爺子面色冷淡。他舉起拐棍在空中一打,嗓音透著濃濃的仙風道骨,“藝術家大多狂狷。”
“我推您進來。” 傅岹然轉身把輪椅推進房裡,何同光識相地沒有跟進來。
“你如今是出息了。” 在屋內坐穩後,石老爺子拎起拐棍,啪的一聲打上傅岹然的膝蓋,“我在山裡避世多年,都能被畫協的人找上門來。”
“學生…給老師添麻煩了。” 那一下打得並不輕,傅岹然的腿卻連顫都沒顫一下。
“沈杯的事,我都聽說了。” 石老爺子摸了摸系起來的胡須,“何同光有問題。但他的問題,不能掩蓋你也有問題。”
傅岹然嘴唇動了下,沒有說話。他心裡已經隱隱有了預感。
“你跟聞家的那個孩子…” 石老爺子拄拐撐地,一針見血,“還在一起呢?”
作者有話說:
這兩天突如其來地解除隔離,我爸媽兵荒馬亂地來接我,所以有點短(哭)明天也會更的,本文從今天起更新改為作二休一
第48章 教育
石老爺子名叫石若磊,是與聞愚白同輩的山水畫家,如今已年逾八旬。某種程度上,他是傅岹然的開蒙師父。
傅尚執掌下的聞氏畫廊與石若磊關系密切。小傅岹然在改換門庭學習西洋繪畫前,一直都拜在這位石先生門下。
畫家不打手,小時候傅岹然就習慣了被拐棍抽腿的懲罰。
石若磊的另一重身份是曾經的沈杯主評委。聞愚白收山很早,在相當長的一段時期內,沈杯的評選以及後續選手的培養是由石若磊負責的。
錯綜複雜的關系讓傅岹然面對石若磊時,多少有幾分顧忌。然而,一提起聞九天,傅岹然臉上的恭敬減了幾分。
“聞九天麽?” 傅岹然神態自然,佯裝若無其事,“他是我弟弟。”
“行了,” 石若磊不太耐煩,舉著拐棍點了點,“我什麽沒見過。你跟聞九天那點事,還指望能瞞過去?”
“喜歡男人不是什麽問題。但你為了聞九天,已經快要毀了自己!”
“聞九天從小沒有父母教導,” 傅岹然坦率承認,“既頑劣,又缺愛。我難免會多縱容他一些,好在…他是聽我的話的。”
石若磊眯縫著眼睛,意味深長地打量著傅岹然。半晌他冷笑一聲,“你在縱容聞九天的時候,又何嘗不是在縱容你自己?”
“還有,聞九天若是真那麽聽你的話,你何至於丟下沈杯在這裡放浪形骸?”
“傅岹然,” 石若磊用拐棍用力戳了戳地面,“大家捧你出來,不是為了讓你二十幾歲就自甘墮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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