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九天眉緊了下。他低下頭,“過幾天再說吧。”
“現在也可以說。” 傅岹然卻不打算給自己留半點余地。他皮笑肉不笑地輕哼了聲,“我只是手受傷了,我的大腦是前所未有的清醒和活躍。”
見狀,聞九天抬起頭。他與傅岹然四目相對,交錯的視線在空中激蕩出無聲無色的火花。
“你...” 聞九天頓了下,“你會去做複健嗎?”
“什麽?” 傅岹然一愣,旋即笑了,“我沒想到,你問我的第一個問題,會是這個。”
“我記得,某人曾經說過對我的畫不感興趣。”
“是。” 聞九天坦率地點了下頭,“但是,如果這次你的右手徹底廢了,我大概只能把自己的腿打折。”
傅岹然定定地看著聞九天,臉上的笑意失去了溫度,“是麽。”
“我希望你能去做複健。” 聞九天咬了下唇,“需要的話,我可以陪你一起。在你康復期間,你工作室的事我也會代勞。”
傅岹然克制著深吸了一口氣,聞九天話裡的意思不言而喻。
聞九天不想虧欠傅岹然。他還太過年輕,有太長的路要走,背負不起這樣的枷鎖。
“我還沒想好。” 傅岹然淡淡道,“再說吧。”
“可是...” 聞九天有些焦急。
“你就沒有別的問題要問我了嗎?” 傅岹然打斷了聞九天的話,“譬如,你外公的事。”
聞九天神色一動,急促地眨了眨眼。他吞咽了下,“當然...是要問的。”
“你答應過你會盡力。”
“對。” 傅岹然點點頭,“如果你需要的話,我可以把我知道的一切都公之於眾。直播、動態、接受采訪...什麽形式都行。”
“不過,我得提醒你一句。我隻負責說出我知道的內容,至於它產生的後續效果,我無法保證。”
聞九天的眼神變了。他恢復了成年人的理智和冷靜,說話聲音利落得像一把把刀,“你還知道些什麽。”
“其實,大部分我上次都告訴你了。” 傅岹然偏過頭,看向窗外。那裡垂著一樹隨風婆娑的枝椏,在陽光下一閃一爍。
傅岹然目光直直的,“仿古學童,就是畫廊最大的秘密。”
“那你沒告訴我的,” 聞九天胸膛起伏,額頭不自覺冒出細汗,“是什麽?”
傅岹然沉默良久,始終沒看向聞九天。他眸光流轉,滿目黯淡,眼底好似有一團暗流湧動的深泉,藏著陳年累月下發了爛的秘密。
“到底...到底是什麽。” 聞九天捂了下自己的胸口。他有一種不太好的預感,“你說,我都能承受。”
“只要你說的是真的。不管真相是什麽,我都...都不會怪你。”
傅岹然極淺極快地笑了下,聲音淒厲。半晌,他像是終於下定了決心,輕嘲地撇了下嘴,“是傅巍的死因。”
“傅巍死於自殺,臨終時留有一封遺書。”
“遺書?” 聞九天瞬間睜大了眼睛。他像是被通了電,心臟砰砰砰跳了起來。
傅巍之死是聞愚白整個事件的起源。如果傅巍留有一封遺書,一切謎團就都能解開。
“對。” 傅岹然薄唇輕啟,嘴角彎起的弧度尖銳如刀,不知在譏諷誰。他慢條斯理地複述著這段早已爛在心頭的話,“‘我叫傅巍,姓傅,名巍。可我又不是傅巍,我只是他手上的一支筆,一支沒有任何自由意志的筆。’”
“‘讓我解脫吧。如果有來生,我寧可沒有雙手,也不願再坐在畫架前。’”
第99章 握筆的手
門外吵嚷聲不絕,醫護與患者的腳步來來去去。新的一天開始了,病房裡愈發靜得讓人窒息。
聞九天面無表情地垂眸坐著,雙唇沒有半點血色。
他突然有幾分理解傅岹然曾經的抗拒。
傅岹然對往事的諱莫如深不是沒有原因的。誠如他所言,這封遺書一旦公開,對聞愚白的指責只會更加瘋狂。
因為它作實了一件事:傅巍確實是被逼死的。
…外公,外公真的會做這種事嗎。
聞九天無可救藥地產生了動搖。
“…然後呢。” 他問。
“然後?” 傅岹然唇角微動,挑了下眉,“然後傅巍就死了。”
“變成一把灰,也不比別人重幾斤。”
傅岹然語氣中極致的輕蔑和殘忍,引起了聞九天的注意。盡管傅岹然從來就不是個寬厚仁慈的人,可這種沒來由的尖酸刻薄總顯得有幾分怪異。
聞九天沉思片刻,下意識抓了抓被子。他抬起頭,“傅巍遺書的事應該從未公開,你是怎麽知道的。”
“這麽大的事,總有幾個管不住嘴的。” 傅岹然說。
“你查過?” 聞九天眉一緊,迅速從這番話裡察覺了重點,“你專門查過傅巍的死?”
傅岹然喉結動了下。他目光落回聞九天身上,淡然道,“我查是因為我有我的目的,與你外公的事無關。”
聞九天咬住下唇,齒尖拽了一小縷死皮下來。他相信傅岹然這句話。
聞愚白事發時傅岹然早已長居美國,直到今年才回來。他查傅巍,一定是在更早以前。
那個時候的傅岹然成年了嗎?
他是抱著怎樣的心態去獨自面對這個殘酷而醜陋的現實的?
他會害怕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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