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無眠過了二十分鍾才醒。
他趴在桌上懶得動,頭枕著胳膊,看江一則工作。
好像上個冬天他們去青海的時候也是這樣的。
圖書館裡人不少,卻很安靜。江一則目光專注又淡定從容,不輕不重的鍵盤敲擊聲聽著利落分明。
趙無眠突然不想學習了。
談戀愛多好玩,誰還去看那鬼書!
趙無眠把面前打開了還沒看的書合上,從江一則的筆記本上撕下一張紙,又開始寫寫畫畫“展顏和舒窈”的故事。
江一則工作間隙注意到趙無眠的動靜,湊過來想看看他在鼓搗些什麽,趙無眠莫名羞澀立刻把紙揉成一團,用氣聲說,“去去去,查你的資料去,不要摻和我們中文系的事。”
“……”
從圖書館出來後,趙無眠才後知後覺江一則今天情緒好像真的不太對。
趙無眠:“我們回趟我宿舍吧!”
江一則:“嗯。”
趙無眠神神秘秘,“把那條綠裙子拿出來。”
“……”
江一則牽著嘴角笑了一下,“好。”
趙無眠察覺到江一則不太對勁,“你……資料都查完了?”
江一則點點頭,“查完了。”
“那你……”趙無眠試探著說,“是不是有點累啊?”
“沒有。”江一則下意識直接反駁。
趙無眠撇撇嘴,“那你有沒有不高興啊……”
江一則剛想繼續反駁,趙無眠:“我們說好的,你不高興要告訴我。”
江一則看著趙無眠認真的神情,沉默片刻,“你下午到底在寫什麽啊。”
趙無眠愣了幾秒,“一個新構思的故事,目前還沒什麽進展。”
“等我寫完給你看。”
江一則嗯了一聲,沒再說什麽。
這一片是教學區,暑假走廊上人沒什麽人。
趙無眠牽住江一則的手,“我以為你對文學沒什麽興趣的。”
“文學我是不太懂,”江一則說,“但是你寫的我肯定會有興趣。”
趙無眠又愣住了。
江一則好像有點……委屈的不滿。
那有什麽辦法,只能哄哄了。
趙無眠想了想,“哎那要不這樣,我給你講講吧!”
他說著向前跑了幾步,試探著推了推一間空著的小型階梯教室的門。
門吱呀一聲竟然真的開了。
趙無眠一笑,轉身跟江一則說,“快來!趙老師要開課了!”
“……”
江一則一時有點懵。
他對文學其實半毛錢興趣都沒有,趙無眠完全誤解了他的意思。
可趙無眠喜歡這些。
趙無眠喜歡文學,尤其喜歡俄國文學,喜歡那些江一則連名字都記不全的作家和人物,喜歡那些難以理解的故事情節和冗長枯燥的細節描寫。
於是江一則走進教室,在第一排坐下,“趙老師不會歧視差生吧。”
“怎麽會!”趙無眠眉眼一揚,“但是學得好,有獎勵哦。”
台上,趙無眠從粉筆盒裡抽出一支新的白色粉筆,磨了磨,在黑板上一筆一畫開始寫字。
“文學是這個世界上最美麗的密碼,其魅力正在於表現形式,你要一層一層抽絲剝繭才能觸及表象之下的模糊真實。”
“它可能長著一張難於想象的臉,可能在不同的側面迥然相異,可能你永遠也無法百分之百的明晰那薄霧籠罩下的作者意圖。”
“但樂趣,也正在於此。”
“今天,就以我正在構思的這個故事為例,”趙無眠寫完,轉過身面對著江一則,“來教教你。”
黑板上寫著簡單的人物設定和彼此關系,江一則看的不是很明白,他指指第一行的兩個名字:“展顏,舒窈……”
趙無眠意味深長地笑了,“姓名也可以是人物設定的關鍵部分,甚至在部分情況下,姓名就是第一人設。有時候,從名字就能知道結局了。”
這個神似真人性轉RPS的故事是趙無眠第一次被現實按頭直視江一則的陰暗面時產生的靈感,這是趙無眠寫給他和江一則的故事。
“舒窈”和“趙無眠”一樣,是一個從古詩文裡扒出來的名字,透著一股渾然自成的天真美好,從娘胎裡帶出來的。
“展顏”卻美得脆弱,至善至純的名字總給人以時運不濟佳人不淑的感覺。
可這兩個字,寄托著趙無眠對江一則最深的願景。
然而江一則作為標準理科生,對那含蓄內斂的姓名和象征隱晦的設定關系一竅不通。
他眉頭一皺,“這兩個主角……”
趙無眠眨眨眼,“嗯?”
江一則:“都是女的?”
趙無眠:“……”
性別不重要。
姓名才重要!
對著江一則,趙無眠有無窮的耐心。
這個下午他講了很久,深入淺出,用最精簡的人物關系展現文學的形式和他作為作者的巧思。
江一則一直都神情認真,不怎麽說話,也不知道懂沒懂,也不知道在想什麽。
日薄西山之時,趙無眠終於心滿意足地拍拍手上的粉筆灰,“今天就先講到這裡吧。等我這個故事寫完了,再送給你看。”
江一則定定地望著他,過了會兒才開口,“好。”
後來,他們都還記得這個下午的對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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