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會,王清就到了。
方安虞有些尷尬,打了聲招呼,略略同王清寒暄幾句,就去了廚房,準備洗點水果什麽的。
事情就是在這幾分鍾裡發生變化的。
然後,直接讓方安虞在自己家一秒都待不下去。
客廳忽然傳來王清震驚且有些發怒的聲音。
方安虞感到奇怪,握著剛洗好的橙子湊到門邊看,發現王清手裡拿著的一疊紙,就是他這段日子給陳若做的“記錄”。
“這是你下的?”
王清冷著語氣,眉頭緊皺。
陳若不吭聲,坐在棋桌前,手裡握著棋子,也沒動。
他看上去跟個沒事人似的,泰然自若的,只是指尖捏著子不動,時間長了,還是顯出幾分局促。
“一、二、三......”
王清在數紙。
方安虞搞不懂到底出了什麽問題。
突然,王清把那疊紙摔在面色如常的陳若面前。
“你——你這十幾天,吃錯藥了?下成這副鬼樣子?!”
“下棋的時候腦子裡在想什麽?”
“要是師父還在,打不死你!”
“這個。”
王清氣得拿起最上面一張紙,拎到陳若面前,難以置信的語氣:“你下之前是吃撐了嗎?該提子的地方不提,到處留著氣,想什麽呢?你這是想下還是不想下?不想下就別下!”
陳若稍稍坐直了些,語氣緩慢:“師兄,我——”
他瞧著是想做點解釋的樣子,但面上一絲慚愧也無,好像十分清楚自己那會在幹什麽,或者說,腦子裡在想什麽。
“你什麽你。”
“還有——我剛才看到就想說了——”
那疊紙被王清翻得嘩嘩響。
“這個。開局大斜飛角。真行啊你!下之前受刺激了還是被人撞了腦袋——你以前從來不這樣的。開局都很謹慎,怎麽突然搞這麽大一出?大斜這種類型的定式,騙招奇出,一招不慎就是滿盤皆輸!”
“陳若九段,你是在下棋嗎?!看風景的都比你認真!”王清氣得都在客廳踱起了步。
廚房間裡,方安虞握著橙子,臉通紅。
原來如此。
原來如此。
虧他這段日子還覺得陳若真不愧是天才國手。
每回幫他記錄,坐他身邊,有時候都能感覺時間靜止,只剩棋子一顆顆落下的輕響。弄得他也十分謹慎,一句話也不敢打擾,給他記錄的時候,生怕弄錯一個子,有時候棋盤複雜,他都是數著格子畫的,小心得不能再小心。
這會被王清拆穿,方安虞才知道,陳若哪裡是認真下棋,全在糊弄。瞧著一本正經、高高在上的一個人,糊弄起來也挺像回事。
就是欺負他看不懂。
方安虞忽然想到一個詞,一個在此之前他是完全、完全、完全不會和陳若掛上鉤的,但這會,他隻覺得,陳若,有點,不要臉。
“師兄。”
一直捏著的棋子被陳若輕輕擱上棋盤。
陳若歎了口氣,無奈:“你聲音小點。”
方安虞:“……”
王清:“……”
畢竟是在別人家,再著急上火,王清也只能暫且忍耐。
他脫了外套,一下坐在陳若對面,拿來白子:“跟我下一盤。”
陳若笑,不緊不慢下著手裡的:“師兄,我心裡有數。”
“有數?這些鬼下的?!”王清壓低聲音,指了指那疊“記錄”。
然後,他又用手指了指陳若腦門:“我要被你嚇死了。”
“——不行。”
越想越不放心,王清態度堅決:“你今天必須給我下一盤。”
方安虞端著一盤切好的橙子出來的時候,師兄弟兩人同時轉頭看他。
王清有些尷尬,他是著急上火,沒顧得上考慮場合,對方安虞抱歉道:“方主編,真不好意思……麻煩你了。馬上要比賽了,陳若真是不像樣。”
陳若看著切好的一片片黃橙橙,笑了聲:“又是橙子。”
他這語氣,跟主人家似的,親昵、又不是特別顯眼的那種。
聞言,王清一臉莫名,他轉過臉看著自己師弟觀察橙子的表情,一頭霧水。
方安虞沒理陳若,臉微微紅地對他倆說:“我……我有事,出去下。你們下。”
“去哪裡?”陳若準備去拿橙子的手頓住,抬眼看著方安虞。
對面,王清還等著他下,結果陳若不拿棋子去拿橙子,耳邊聽到自己師弟這麽問,又是滿臉問號。
人家是主人,去哪還要跟你匯報。
方安虞果然不說,不知道是不是錯覺,他看陳若的時候,好像在瞪他。不過他很快轉過身穿上外套,拿了車鑰匙就跑出門去時舒那了。
這會,華燈初上。
方安虞拎著超市的購物袋,站在自己家門口,聽著屋裡靜悄悄的,沒動。
沒什麽必要地在自己家門口糾結了十幾秒,方安虞硬著頭皮開門進去。
沒有他想象的王清和陳若同時都在的尷尬場面。
說實話,上午那一遭,他是真的不知道怎麽再面對王清——有點愧疚、有點心虛,好像自己帶壞了什麽似的。
可這會人家沒了影,他身為主人該有的禮節就又讓他有些過意不去。
一室一廳的屋子,只聽得到棋子落在棋盤的“磕噠”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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