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京不愧是職業的,轉身迅速避開,可下秒,腳下一滑,整個人直直後仰摔了下去。
不過這裡的雪實在厚。
即使聞京這樣的大高個、又十分壯實的身材倒下去,坑也隻比時舒和方安虞的深一點。往下,還是摸不到底的厚厚的雪。十分乾淨。
時舒得意了。
他轉身艱難抬腿,準備去拉方安虞。
聞京瞅準機會,迅速抓了一大把雪要朝他後腦杓扔。
隔了幾步,摔雪堆裡哭笑不得的方安虞大叫:“哎——時舒!他又要扔你——”
時舒扭頭,同時,梁徑上前一把將人抱出雪坑。
時舒:“......”
腳下驟然踩著踏踏實實的地,還有點不習慣。
“還以為你不管了。”
聞京抬手揮了雪,徹底躺平下去,知道這場算完,氣喘籲籲地笑。
趁他說話的功夫,盡管被梁徑看著,時舒還是眼疾手快彎腰在一旁雪堆裡扒拉了一大塊雪,抬手就朝聞京懟去!
這下,聞京被砸個了整頭整臉。
方安虞坐在一邊,哈哈大笑。
聞京抹了把臉,無語:“每次都這樣!”
高中搶不到他的球,後來也是趁著梁徑調停,他再從旁偷襲。
聞京拍拍屁股站起來,“不玩了。沒意思。”
“有本事下次別叫梁徑。”
他這個激將法也是從小用到大。
果然,時舒“嘿”了一聲,“行啊!誰沒本事——”
話沒說完,一旁梁徑拉起他的帽子唰地扣上他腦袋,扣得他腦袋往下狠狠一點。
聞京樂了,轉過身進屋。
時舒不是很在意,拿下帽子朝梁徑笑。
梁徑知道他玩得盡興,往下握住他冰涼的手,“走吧。”
時舒被他掌心溫度燙到,另一隻手立馬也伸過去。梁徑就這麽兩手給他裹著。
往回走了幾步,時舒扭頭,見方安虞還坐在雪坑裡,便說:“走啊!”
方安虞居然在發呆。
聽到時舒叫他,他回過神,學著聞京徹底躺下的動作,也往後躺進了雪坑。
方安虞看著天空笑著說:“你們先回去吧。”
頭頂已是深藍浩瀚,與之相比,天際的一小片暮色,此刻顯得格外亮堂。
“今晚會有極光嗎?”時舒仰頭看了會。
方安虞:“不知道......這裡還不算北......希望會有吧。”
這一站,是他們距離極光最近的一站,希望運氣能好點。
時舒梁徑走後,方安虞躺著,好久沒動。
他們這一路穿得都厚,時舒更是被梁徑勒令穿上了整套的防寒服,一場雪仗打下來,熱得腦門直冒汗。
也許是兩旁低低凹陷的雪牆阻擋了一小片風,方安虞躺了會,竟然感到幾分愜意。
不知哪裡散落的、細細的雪粒悄悄砸在他額前,很快又被體溫融化。
但那一點涼絲絲的感受卻停留了好久。
體內好像依舊在經歷一場高熱,所以對來自外界的任何溫度都十分敏感。
方安虞閉上眼。
腦子裡很快又浮現那個人的身影。
這幾日,從赫爾辛基出發開始,只要他閉上眼,腦子裡出現的都是陳若。
各種樣子的陳若。
小時候的記不大清了,但應該總是凶巴巴的,又很嚴肅。
嚴肅地批評他的下法,嚴肅地告訴他這條路不適合他,然後繼續嚴肅地跟他下下一盤棋。
他總板著臉,一心一意、規規矩矩,在方安虞焦頭爛額、崩潰哭泣、甚至忍不住掀翻棋桌的時候,他的幼年、童年,乃至之後的成年,似乎一直就是那副樣子:嚴肅、沉穩、不疾不徐、成竹在胸。
圍棋塑造了他,將他拱上無人抵達的巔峰,但好像也吞噬了他,沒收了他所有的情緒和感知——無論心情好還是不好,無論境遇有多順或者有多差,他表達宣泄的唯一方法,除了下棋,還是下棋。
幼年的時候,他會從方安虞的失敗裡汲取自己的成就感。
他也漸漸明白那些人口中對他讚歎到底意味著什麽——尤其在方安虞一手亂棋的對比下。
無形之中,方安虞成了圍棋之外,他清楚感知自己情緒和外界反饋的一個最直白不過的通道。
只是後來,瀕臨崩潰的方安虞終於決定不下棋了。
但也沒什麽——在方安虞走上默默無聞的眾人之路的時候,他的平步青雲之路早就已經開始。
其實對方安虞來說,這一段已經算是終點。
他私心裡是不想再和陳若有任何交集的。因為沒人想一遍遍面對童年陰影。
氣溫越來越低。
方安虞慢慢坐起來,拉上帽子。
緊接著,他發現下雪了。
這邊太乾燥,落下來的雪好像幼嫩的雪葉子,帶著撲撲簌簌的細小動靜,砸在他的帽子上,聽著十分可愛。
除了小時候對陳若的一些依稀印象,之後方安虞腦子裡冒出來的,就是這兩年零零碎碎見到的陳若的樣子。
他至今記得十八歲在顯雲寺的那場偶遇。
一邊擔心暑假作業完成不了,一邊又很想和時舒玩,於是就帶著作業去。
素齋館裡三心二意寫作業,腦子裡想的卻是時舒玩到哪了,想著想著,又想吃東西——他雖然三心二意,但內容不是學習就是玩和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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