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如——
“惡心。”
還有范宇懷著輕飄飄惡意的笑聲。
其實只要不去想,時舒覺得自己是可以慢慢從中抽離出來的,但只要一想,情緒就會陡然下墜,好像面對一個不知何時就會發生的踩空。
“梁徑。”
“嗯。”梁徑轉過頭看他,面容溫和。
時舒不知道怎麽說。
他想說他害怕不久之後小喇叭上流傳出的各種流言蜚語,想說開學碰到喬一銷怎麽辦,想說如果這件事鬧大,是不是全完了......爸爸媽媽會知道,所有人都會知道......
他們是不是會分手——很慘烈的分手。
梁徑等不到他的下一句,走過來俯身親了親時舒嘴唇。
時舒沉浸在“災難性”的未知裡,望著梁徑的眼神都惶惶不安。
心尖好像被人狠狠抓了一把,又酸又疼,梁徑看著他,在床邊坐下,“怎麽了?”
時舒低聲:“他們說......會把我們的關系曝光到小喇叭上......”
屋子裡越來越暗,窗外已經有滴滴答答的落雨聲。
時舒垂下頭,語氣很輕:“你媽媽......你爸爸都會知道......我爸媽也會知道......”
所有人都會知道。所有人都會對他們指指點點。
他其實還想往下說一句,關於這件事曝光的必然結果,但他沒說。也不想說。
梁徑注視時舒沒精打采的腦袋,眼底倏地極冷。
昨晚他只聽到最後一句,也想過在此之前時舒可能會聽到什麽,但只要往這方面稍微想一想,他就有種控制不住的暴戾衝動。
他把時舒抱進懷裡,垂眼斂去幾乎稱得上陰狠的眸色,語氣異常溫柔:“時舒,任何事都不會發生。”
時舒不說話,伸手也摟住他。
梁徑偏頭親了親他耳朵:“相信我。”
時舒點點頭。
他們都已經成年,明白做什麽都要承擔後果。時舒想,無論如何,只要梁徑不提分手。
接下來幾天他們和以前一樣。
起得早,時舒就和梁徑一起去跑步。他騎車。雖然梁徑看上去並不十分想帶他一起。起得晚就算了,時舒會抱小乖在堂屋裡玩。中庭和前院就很少去。原因很簡單,小乖對池子裡的錦鯉虎視眈眈。時舒怎麽都想不明白,它還沒一條魚長呢,怎麽就敢趴池邊裝出一副凶神惡煞的模樣,還賊心不死地伸出爪子去撈。要不是吳爺恰好路過,這條貓命就交代進去了。
那會吳爺手裡捧著渾身濕透的小乖,笑著對跑過來嚇得不輕的時舒說,和你小時候一模一樣。
梁徑剛跑完步,正站廊下喝水,聞言差點噴出來。
吳爺和他對視一眼,明顯兩人想一塊去了。
時舒小的時候,也掉進過前院的噴泉池子。原因和小乖如出一轍,都是為了撈池子裡的魚。那回把梁徑嚇得不輕。
原曦方安虞和聞京幾乎天天來。
他們閉口不提那晚發生的事,隻說近在眼前的高三分班考。
方安虞趕來趕去,終於在開學前一天趕完所有作業。
那天下午,他們一起坐聞京的車回南棠。
仲夏末尾,氣溫一如既往高熱。曠野裡的長風卻多了些許蕭瑟氛圍,好像知道接下來面對的是什麽季候。
萬裡無雲。頭頂鋪陳的藍色就像手頭剛擰乾的藍色棉布,乾淨柔軟,帶著一點點濕潤的氣息。
車上氣氛很好,五個人有說有笑。說原曦姥爺成果可觀的荷花養殖。說方安虞被陳若邀請去顯雲寺看決賽。方安虞想都沒想就拒絕了,他是真的想趕緊寫完作業。於是,前幾天,陳若和樂成道場的一行人要離開,臨走前陳若專門去方安虞家找他。那會聞京好巧不巧也在——他在抄方安虞的作業——畢竟除了好脾氣的方安虞,沒人會縱容他這等投機取巧行為。
但是用聞京的話說,陳若進門看他和方安虞頭挨頭湊一起對答案,那眼神好像他不該出現在這世上。
“抄點作業怎麽了?”聞京氣憤不已,“大家對學渣不能寬容點?”
時舒聽了笑出聲。他這段時間很少大聲笑,引得梁徑看他好久。
後來,時舒偷偷觀察起聞京和原曦。原曦倒沒什麽特別的,聞京卻變了一點。他說話做事沒以前那樣不著調或者令人無語了,忽然之間有點成熟的樣子。時舒到家和梁徑說起這個感覺,梁徑總結道,大概是聞京話少了。時舒思索良久,表示確實。
那天的晚飯五個人在梁徑家吃。
丁雪請了阿姨來做。雖然平時她做得也多,但要準備五位青少年的飯菜,還是很累人的。飯桌上丁雪問起梁徑出國的事,有點不滿,說你現在跟你爸越來越像,怎麽,以後結婚了是不是要扯了證生了孩子才想起來通知你媽一聲?
時舒嚇得飯都不會嚼了,扶著碗呆住。
梁徑笑,很自然地伸指戳了戳時舒僵住的腮幫,剛要說什麽,手背就被丁雪用筷子抽了一記,丁雪罵他,吃飯動什麽手腳,老宅飯桌上也這樣?你爺爺不打你?說著,丁雪轉頭安慰時舒,問有沒有噎著,要不要喝點湯。
時舒搖頭,吃得慢了一些。
一頓飯下來,聞京坐沙發上吃著草莓小聲感歎,說到時候如果有長輩發現了他倆在一起,被打死的只會是梁徑。他神神叨叨,話沒說完,就被原曦皺眉瞪了眼,說他,非要在這裡說這個嗎?沒看到時舒這幾天心情一直不好?聞京就不說話了,一下文靜好多。他突然這樣子,弄得原曦有點無措。兩人一頭一尾坐在沙發上,中間隔著不明何故、左瞧右瞧的方安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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