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期的照片應該是上周在網球場。
久違的大太陽。時舒的同學和梁徑的同學難得聚在一起打球。兩個多小時球賽,吸引了好多人圍觀。
最後的合照,他們兩個在邊上,不是很顯眼的地方並肩站著。
但是現在,相機被偷了。
空氣裡有潮濕的雨水氣息,還有濃鬱的食物香氣。
暮色在十多分鍾前徹底落下。
玻璃窗外,入夜的街道寧靜許多。岔路口偶爾傳來汽車尾燈的影子,倏忽幾下就又消失了。
梁徑握著時舒的手,見他心情實在受影響,想了想,和他說:“待會不是還要去學院開會嗎?我先送你去,然後我去警局——”
不知道是不是直覺,一直蹲地上盯著門邊的時舒忽然注意到靠近門邊,有一個戴著帽子的人起身站了起來。
戴著帽子的家夥高高瘦瘦,佝僂著身子,他出門的時候快速回頭看了眼,不知道到是心虛還是巧合,他回頭看的方向,正好就是時舒的位置。
時舒瞬間和他四目相對。
估計那家夥也沒料到,丟失相機的人會一直蹲在原地。
也許是“初手”,小偷被從沒經歷過的場面慌了神,他難以置信,扭身快速推開門跑了出去!
時舒唰地站起!
從未有過的直覺。好像一劑鎮定注入大腦。
他扔下書包就追上去!
從他站起來到奔出去,全程可能兩秒鍾都沒有。
在梁徑愣住回神的間隙裡,最後一眼他只看到時舒推開門消失在門後的一線身影。
“——時舒!”
梁徑覺得自己腦子空了一秒。
但是本能反應還在。
他一把撈起時舒和他的書包。
推開門,街對面是一家紀念品商店,但一個遊客也沒有,店員趴櫃台上百無聊賴地看手機。
夜色裡,街道一頭一尾,稀稀落落的行人步履緩慢,沒有一個人在追逐。
耳邊傳來前方岔路口車流的聲音,一下,又一下。
梁徑站在原地,感覺血液凝固。
第99章
一分十七秒。
梁徑站在街邊, 身後餐廳的木質門打開又關上。
他前後撥了兩個電話。
一個報警。一個給梁基。
語速隻比平常快了一點,清晰平穩——時間地點、意外描述,他冷靜得好像變了一個人, 仿佛周遭空氣在極短時間迅速壓縮、急劇冷凝, 一種近乎窒息的尖銳感撲面而來。
身側路人不經意瞥他一眼,極短的對視都無端令人心慌。
車尾燈還是很輕地掃過空蕩蕩的街口。
等待梁基接通電話的那幾秒, 他的下頜線微微緊繃, 心臟在胸腔急速震顫,梁徑閉了閉眼。
但是很快,他睜開眼,再次看向街道兩側。
“梁徑?”
梁基似乎在會議場上,他說話的聲音被捂著,氣息短促, 但表現得十分熱情, 笑呵呵問道:“小梁啊......最近還好——”
梁徑說:“堂叔, 有件事想請您幫忙。”
剩下的十七秒,他簡短地向梁基描述了事情發生的經過。
沒多時, 梁基從他的語氣聽出了嚴重性, 他站起來, 椅子擦地發出粗糙的摩擦聲。
“小梁你別急......”
盡管在路過的任何一個人看來,梁徑異常平靜,神色淡漠得如同置身事外。
梁基安慰:“博物館那邊雖然住的雜, 比不上學校周邊,但其實沒有那麽亂......”
“這種情況, 只要他不上去硬搶, 肯定沒事。”
“......我讓幾個人過去幫著找找。不用擔心, 時舒追不上的。小偷肯定比他熟悉路線......嘿, 這小子也是莽......”
梁基依舊笑呵呵。
入夜冷了許多。
三月初,D市時不時還會有雨夾雪。今天又下了大雨,這會氣溫驟降,已經逼近零度。
梁徑發覺自己陷入一種很奇異的感受。
一種類似耳鳴的滯塞感。
接電話的耳邊,梁基帶著寬慰的笑聲、街口傳來的持續不斷的車流聲、行人的腳步踢踏聲、餐廳門板打開又關閉的叮咚聲......
這些一股腦地糅合成一團,馬蜂窩一樣不斷朝他的耳膜撞擊,刺痛他的神經。好像一台年久失修的唱片機,每一針都陰險可怖。
而另一隻耳邊——死寂。
梁徑不知道,人在情緒極端不受控制的時候,是不是就會出現這樣的生理反應。
他只知道,腦子裡冒出很多信息——
印象裡這一區的治安情況、最近聽聞的搶劫和槍擊事件發生地,還有時舒可能的遭遇......
如果去搶了怎麽辦?
如果對方有同夥怎麽辦?
如果又迷路了怎麽辦?
手機錢包全在自己這裡......
梁徑垂下頭。
短短一分多鍾,他已經瀕臨失控。
喘息聲加重,下一秒,耳邊似乎出現幻覺——
“梁徑!”
他慌亂至極地抬起頭。
遠遠的,時舒跑得氣喘籲籲,笑容滿面。
寒冷的夜風吹起他亂糟糟的額發,但他面色紅潤,笑得十分開心,好像一場勝戰歸來的無名小卒。
“就是那個人!”
“我追上他了!嚇得他把相機扔地上!”
時舒揚了揚手裡髒兮兮的相機,笑容愈加燦爛:“就是鏡頭摔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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