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有和時其峰的那通救命電話——後來從許多人嘴裡,一遍又一遍的,告訴他那通電話有多重要、人命關天。
離開之前,這種焦慮已經如影隨形,只是那時梁徑就在身邊,感受並不直接。而這幾天,夢裡他都在長途跋涉、爭分奪秒,下山的過程漫長得仿佛沒有盡頭,只有從山頂躍下的那一刻,他才能清醒,滿頭大汗、膽戰心驚地清醒。
耳邊傳來一陣歡呼。
時舒睜開眼。
外套下的光線好像霧裡看花,有點亮度,但昏沉沉的。時舒感覺身上有點冷。他取下梁徑外套,一瞬間,耀眼的日光和萊茵河上反射的斑斕光暈,刺得他眼睛都睜不開。
梁徑正扭頭看著,感覺肩上重量消失,他沒回頭,笑著說:“萊維被采訪了。”
遠遠看去,幾個西裝革履的人圍住了“WonderWing”展台。
活動期間,NEXT遊戲公司會安排幾次隨機采訪,只是往年這種采訪都被三四個商業價值極高的老牌製作人壟斷,用來進一步擴大影響。
也許是今天下午的“咖啡附贈”效應格外好,連“WonderWing”這樣初露頭角的製作人都有了上鏡機會。
時舒把梁徑外套搭頭頂遮蔽陽光,一邊低頭打開手機。
剛登錄社交媒體,正在直播的NEXT遊戲平台已經跳到最上方,顯示實時觀看的狀態。
時舒點進去。
身側有人靠近,接著外套被掀起一角,梁徑動作十分乖巧地湊進來和他一起看。
時舒:“......”
未等他說什麽,梁徑小聲:“一起看。”
時舒忍不住笑,頰邊氣息溫暖。
鏡頭前的萊維明顯十分緊張,明亮的光線落在他額角,能看到晶瑩的汗珠。他漲紅了臉,聲調忽高忽低,手上也有些亂地打著手勢。“WonderWing”是他全心設計的第一款初具商業價值的遊戲,盡管采訪得有些突然,但介紹起來一點問題沒有。後半程直播平台下的留言已經破百。
畫面很快又切到熱鬧的現場。鏡頭最右邊,懷斯正給新進場的一位高瘦男生講解他們這款遊戲。男生手裡拿著一杯咖啡,看上去有點渴,懷斯侃侃而談的五分多鍾裡,他已經喝完了兩杯。背景音裡,除了萊維飛快的語速,也能聽到男生的話。
他問懷斯:“你們考慮出第二季嗎?入圍的時候我就關注了......到時候可以給我發粉絲內測嗎?我可以留個郵箱......”
光聽前半句,懷斯就十分激動,直接把他們還不怎麽成熟的第二季構思說了個大概。
時舒好笑,看著屏幕上懷斯拉著男生說話的舉動,和梁徑說:“萊維頭要大了。”
不過懷斯說的這些都是最初步的想法,時舒覺得萊維應該不會太在意。他仔細瞧了瞧那個男生,看上去就像個大學生,可能就是一個粉絲玩家。
梁徑皺了皺眉,他在商業運作這塊比較敏感,於是問:“WonderWing第二季開始做了?”
“還沒。明年畢業,這些都會擱置一段時間......”頓了頓,時舒又說:“如果沒有比較好的投資,當獨立製作人就必須存夠錢......萊維想先進大的製作公司學習一兩年,順便攢點人脈......”
梁徑聽了不置可否,他更在意時舒畢業後的打算。
“你呢?”
時舒:“我和他想的差不多——最好能進NEXT......可是他們門檻太高了,對新人又非常苛刻......怎麽說呢,就是純看賺錢能力,能掙錢的優先考慮。這次製作人大賽,銷量前三的製作人直接簽了協議......懷斯已經放棄了,他下個月回意大利,準備就地找個小遊戲公司試試......”
有時候會覺得這樣很不公平,但有時候又覺得本該如此——沒有什麽能比金錢效益更直觀地衡量一款遊戲的“價值”。NEXT之所以在歐洲首屈一指,很大程度也是依靠背後龐大的、源源不斷的資金流。
“我覺得你可以。”梁徑說。
他沒有想哄時舒開心——雖然這段時間,他始終覺得時舒狀態不是很好,反反覆複,焦慮、失眠、胃口差......但關於時舒的職業規劃,他有自己作為旁觀者的看法,因為沒有誰比他還了解時舒在遊戲設計這塊付出的心血和與生俱來的天賦。那些朝夕相處的生活和學習——光是參加他們的小組會,他都時不時會被他們層出不窮的精彩構思弄得會心一笑。況且,單純從商業投資的角度看,時舒他們做的已經有點突破主流了,只需再往前走一走,難保不會一鳴驚人。
時舒笑:“我為什麽可以?”
兩個人說著很正經的話,動作卻不是那麽正經,頭挨著頭頂著外套。路人會覺得他們在接吻,瞧一眼都會笑一笑。
聽到他問,梁徑正色不少:“WonderWing的關卡設計大部分是你一點點想出來的。整個世界也是你和萊維他們一點點搭出來的。從這一點看,你有耐力、有恆心。”
六字評語落下,梁徑毫不意外在時舒眼底看到一點戲謔。
他也笑著捏了捏時舒臉頰,想了想,繼續正色道:“第一版裡,玩家掉入懸崖,遊戲推倒重來。而在第二版、第三版裡,你將這些都帶入了灰色的回憶世界,沒有一筆勾銷,鼓勵玩家的同時也一定程度提高了玩家黏性。還有大洪水的設置,雖然是無法挽回的災難,但玩家可以從海底帶回曾經的歷史,雕塑、壁畫,文明的殘骸觸目驚心,警示的意味也很濃——”說到這,梁徑笑了下,嗓音低緩:“其實你們的世界不輸這裡任何一個遊戲,只是你們切入的視角很獨特,看似單一,卻每一處都生機勃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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