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徑的心情並沒有受到投訴的影響。他站在電梯裡, 看著一層層上升的數字, 過了會, 拿出手機點開和時舒的聊天。
一分多鍾前時舒發來餐廳定位, 還有一張落座後的餐碟和刀叉的照片。
頭頂吊燈的光線照射在乾淨鋥亮的杓面上,金光四溢。
時舒:“敲碗等你。”
梁徑笑:“爸爸在,還是規矩點。”他發完,抬起頭,嘴角笑意不減。
時舒很快回他:“就是形容,又沒真敲。你好煩。”
手機震動,梁徑笑容擴大,低頭回他:“嗯。”
還沒發出去,時舒又來一條:“開車過來多久?”
梁徑先把“嗯”發了出去,然後回復時舒:“十五分鍾左右,你們先吃。”
時舒沒再回,估計和梁坤說話去了。
電梯門很快打開。
房間號:A1501。
繞過中央珠寶展示台,左轉再走一段就是。
遠遠能看到房門大敞,房間裡明亮璀璨的光落在深紅色地毯上,在門邊延伸出一個倒三角的形狀。說話聲、笑聲和酒杯碰撞聲交疊在一起。
走近的時候,其中一道笑聲格外張狂,開口說著:“......這家酒店我叔本來想送給我......可這才多少錢?不過香檳很不錯......最好的一款除了法國,只有這裡有......得提前一周預定......我有辦法......試了好幾次了,只要說他們酒櫃裡提供的口味有問題就行......等著......”
梁徑站在門口,聽著逢年過年都得聽一次的熟悉嗓音,望了望天花板,心想,如果世上真有這麽巧的事,那應該叫時舒也來的。
他伸出手指敲了兩下敞開的門板。
“進來。”梁旭懶洋洋道。
梁徑站著沒動。
房間裡的笑聲嘻嘻哈哈,梁旭扭頭盯著門,幾秒不見動靜,皺眉大聲:“我叫你進來?聾了嗎?!”
梁徑還是沒理。
梁旭狐疑片刻,起身走來。他全身隻穿了條短褲,披了件浴袍,像極了電影出場必死的開場反派。
走到門口,他嘴裡罵罵咧咧的話戛然而止。
“梁徑?!”
雖然早就知道梁徑在英國求學——去年梁老爺子那拜年,他還誇下海口,說英國他從小就熟,梁徑有什麽需要幫忙的盡管來找。但他心裡也知道,梁徑這種真太子爺,大概率只有自己找他幫忙的份......
梁旭疑惑至極,打量好幾遍梁徑,怎麽也想不明白,梁徑放著好好的、真金白銀壘起來的管理層不做,來這個犄角旮旯打這種吃力不討好的雜。
梁徑看也不看他,接著拿出一支筆和投訴單,對著上面的框框開始打鉤。
依次打了前排三個鉤,梁徑開始問他:“姓名。”
梁旭瞧著,聞聲回過神來,扭頭看了眼一屋子朝他們張望的狐朋狗友,隨口:“啊......溫、溫迪。”
梁徑淡淡:“中文名。”
梁旭頓住,有點想罵人,但到底不敢惹梁徑:“梁旭。”
梁徑漠然:“哪個旭。”看他的表情,好像他真的不知道梁旭的旭是哪個旭。
梁旭:“......”
他瞪大眼,一臉奇怪又畏縮。換成別人這麽羞辱他,他早一拳頭上去打得人找不著北了。但梁徑不同。他要是敢上手打梁徑,他爸改天就能去安溪老家族譜上把他的名字劃掉。他是過繼的宗子,算不得真數——這件事他原本並不知道,直到小時候他把時家那個粘人精摁噴泉池子裡揍了一頓後,他就知道了。於是,他童年的內心遭到重創,一度自卑——但也只是“一度”。
等了片刻,見他不答,梁徑抬眼,眼神看不出情緒,重複問道:“哪個旭?”
梁旭扯了下嘴角,壓低聲音:“梁徑,我好歹是你表哥,你沒必要這樣吧......你要是不願意做這個,你和堂叔梁基說好了,我看他總部的位置都願意讓給你......”
“你又何必來找我的茬——”
“不是我找你的茬。”
梁徑放下手裡的單子,正視道:“你還記得我來之前你說的話嗎?是你找酒店的茬。我現在在這裡工作,有必要對你的惡意投訴行為上報——有問題嗎?”
梁旭:“沒這麽嚴重吧......”
梁徑有點懷疑梁旭這幾年書都讀到狗肚子裡去了。
“需要我帶你去看規章嗎?”梁徑語氣漸冷。
梁旭又朝房間裡看了眼,想了想,拉上門虛掩,對梁徑說:“念在我是初犯——”
梁徑覺得這個人不是一般的蠢,“你是初犯嗎?”
梁旭即刻改口:“初次被你發現行嗎?”
梁徑:“......”不想跟他扯皮,他把筆和單子遞過去:“你給我如實寫。給你五分鍾。”說著,他看了眼腕表。
梁旭接過,察覺到什麽,又問:“你是不是要下班了?”
他想就此將這件事蒙混過去。畢竟這不是什麽光彩事,哪天被梁基知道,告訴他爸,免不了一頓打。
梁徑沒理他。
梁旭:“下班過來喝一杯吧?就現在吧!你不是帶了瑟洛斯嗎?正好,我們好久沒一起喝酒了。”
——他們就沒一起喝過酒。梁旭這話說的,好像他和梁徑是親兄弟。
梁徑看著他,停頓幾秒,語氣忽然緩和,笑著說:“這樣吧,正好我爸來了,大家都是親戚,你寫好,穿好衣服,跟我一起去見見?這兩瓶酒算我的。不用你出錢。”
To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