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俊心頭悔愧難當,不由得想起他們初見時,那個嬌小漂亮的Omega路見不平,勇敢地擋在他身前。
那是第一次有人不嫌棄他怯懦自卑,不嫌棄他面相平平家世淒慘,作為一個Omega,卻肯為素不相識的Alpha出頭。
是他向他露出單純而友善的笑,對他說:“以後我們就是朋友啦!”
他像是一道溫暖的陽光,照進了馮俊心中那片黑暗,他曾努力將他拉出了深淵,而在幾年後,他卻恩將仇報,將那一道暖陽給拽入黑暗。
即使在做出這些事之前,他已經能想到自己和薑逸以後再也做不成朋友,可是真的看到他這樣傷透了心,這麽冷靜決絕地跟他說自己沒他這樣的朋友。
馮俊卻覺得比死了都要難受。
他利用了他們的友情,利用了薑逸對他的信任和善良。
就連被抓之前,他都還以為自己真的會帶他去見奶奶,還特意買了禮物,滿臉期待,被抓後,第一反應也想的是不能牽連他。
薑逸真的很傻。
總是對身邊最親近的人毫無防備,報以最大的溫柔和善意,換來的卻是他們一次次將刀準確無誤地插在他的心口上。
馮俊痛苦地抱住腦袋,嗚咽道:“我,我知道,我不配做你的朋友......我也不敢奢求你的原諒,畢竟我都無法原諒我自己,我只是、只是想告訴你,真的,真的很對不起、一切都是我的錯,我是畜生,我對不起你......”
薑逸頓了頓,問:“奶奶的病,需要多少錢?”
馮俊啞聲道:“兩百萬。”
“醫生說了,一套手術加上後續保養複健,至少需要兩百萬。”
薑逸點點頭,“錢的事,我會想辦法,你好好照顧奶奶。”
馮俊愕然,“你怎麽知道——”
隨即,他便不說話了。
他想問薑逸怎麽知道林西沉沒有給他錢,但是這麽多年,薑逸只怕早已經看透了林西沉的為人。
林西沉喜怒無常,喜歡玩弄人心,這次薑逸被賀崢救走只怕是他最不想看見的,他將所有的怒火都轉移到馮俊身上,臨陣反悔是家常便飯的事。
但是他沒想到薑逸會提出要分擔奶奶醫藥費的事,震驚之余又連忙說:“不,不用,我會盡快湊齊錢的。”
薑逸說:“我是為了奶奶,跟你沒關系。”
馮俊更加悔愧萬分,他幾乎不敢看薑逸的眼神,“薑逸......”
薑逸沒有再說什麽難聽的話,而是喃喃,“奶奶對我那麽好,我怎麽會不管她呢。”
那時的薑逸,幾天沒吃飯,渾身已經髒得像個小乞丐了,被馮俊帶回去的時候,他很害怕奶奶會嫌棄他,且已經準備好一旦馮奶奶面露不喜之色,他就隨時開跑了。
那些天,他已經受夠白眼了。
沒想到奶奶見到他,卻心疼得直皺眉,“哎喲,這孩子怎麽這麽可憐,快來奶奶這裡。”
奶奶給他燒了熱水洗澡,又給他烙了大餅。
薑逸從前吃得精細,頭一次吃這種粗糧,卻覺得如嘗珍饈,也不顧什麽餐桌禮儀,他餓得太狠了,當即狼吞虎咽起來。
馮奶奶也沒有嫌棄他,還給他接了一大碗的米湯就著吃,讓他慢點吃,別噎著。
她沒有問東問西,而是溫柔地撫摸他的耳朵,“乖孩子,你受苦了,以後就來給奶奶當孫兒好不好?奶奶可喜歡小布偶了。”
也是後來薑逸才知道,那天奶奶給他烙的大餅,是家裡最後一點麵粉了。
很奇怪,明明是第一次見面,這位老人卻沒有對他從前的身世表現出多少好奇,更是從來沒有主動揭過他的傷疤。
她什麽都不知,又好像洞悉一切,總是很溫柔地包容著他。
就算薑逸是個笨蛋,第一次去撿破爛被老板少算了斤兩,回去後拿著很少的錢,沒意識到那可能是他們一天的菜錢,還興衝衝地去給奶奶買那種便宜的小蛋糕。
奶奶沒有責怪他,而是笑著摸摸他的腦袋,布滿老繭的手撫過他柔軟的發,“奶奶不吃,給小布偶吃,小布偶在長身體,多吃點。”
那個小蛋糕很便宜,用料很劣質,大概是薑逸吃過的最難吃的蛋糕,一點兒也比不上他以前參加的宴會上那些精致的小蛋糕。
但薑逸還是把蛋糕一分為二,和奶奶一起吃,並且吃得很香。
他對奶奶說:“以後我要學會做好多好多小蛋糕,專門做給奶奶吃,奶奶要全吃掉好不好呀!”
奶奶哈哈大笑,連皺紋裡都泛著笑意。
“好呀。”
她說。
那是一年初春,細葉才破綻枝頭,鳥兒站在樹上,沐浴著午後的暖陽給自己梳理羽毛,嘰嘰喳喳地叫。
小布偶親昵地摟住奶奶,像個有家有親人的孩子,在家長懷裡撒嬌做著美夢。
薑逸抬手,擦了擦不知何時溢出的淚水。
馮俊的背叛,他沒有掉過一滴眼淚,也沒有說過一句原諒,即使他有再多的理由,他也不值得。
他哭是因為,他想奶奶了。
想念那個在父母死後,唯一把他當家人,當後輩疼愛的老人——唯一一個會和藹地喚他小布偶的奶奶。
賀崢從諾格納的私人醫院出來,想到他根據自己的病情研究分析出的結果,微微皺起了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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