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需要有人再過來,他終有一天會一把火燒掉這個屋子。
他因為弄傷了一個假冒的國際刑警,而袁也持續隨身照顧對方,導致他好幾個晚上沒有睡著。
他睜著眼睛,盯著天花板,盯著床頭櫃,盯著袁也住了幾個晚上的房間。
夜晚的每個地方、每個時刻,都像是有一隻大張著嘴的巨獸在垂涎三尺地看著他。
——他本來可以忍受的。明明過去那麽多年都是這麽過來的。
睡不著時候,周圍嗚嗚惡鬼嚎哭般的呻吟聲音;周圍扭曲的空氣,眼底誇張到難辨真假的顏色。
對他而言已經是常態,醫生給他的抗焦慮和助眠藥物都被他扔進了垃圾桶裡,他沒法吃藥。
他在刀尖上睡了近十年,他不可以真正睡著,他得保持清醒和保持恨意。
井向澤過去很熟悉這樣的生活,每時每刻都大腦裡詛咒自己仇恨人的姓名。
可是這幾天突然又開始變得無法承受了,他覺得痛苦,畫面和聲音把他撕裂開,他好像突然變回了十三歲的年紀。
一切又重新變得可怕起來。
他頭疼欲裂地給阿培叔打電話,讓人立刻去接來阿培叔的那個護工,然後換回袁也。
——他需要閉上眼睛睡覺,井向澤想。
護工能有什麽問題?他是準備去騙取一個孤寡老人的那點可憐的遺產嗎?
井向澤並不在意。或者大不了等他的人把聞梁找到之後,把這個騙子護工也一起關在屋裡燒了吧。
反正人總是要死的。
井向澤在袁也和他一起回到小屋後,沒一會兒就鑽到被子裡睡覺去了,他牙齒發炎,吃了止疼藥之後神經仍舊一下一下地抽痛著。
袁也回屋後在房間裡轉了幾圈,井向澤躺在床上閉著眼睛聽袁也的動靜。
聽見他走來走去,經過自己床旁,往屋外的方向走去,井向澤“倏”得一下睜開了眼睛,他神經緊繃地想,他還是應該把門鎖起來——或者至少找兩個人跟著老師吧?他隨時都可能逃跑。
他肯定已經開始策劃怎麽逃跑了!
井向澤撐起自己的上半身看過去,竟然看見袁也把自己房間的被子抱到玻璃房裡去曬了起來。
他竟然在曬被子?
袁也在玻璃房裡伸了個懶腰,他現在心態仍舊很輕松,以井向澤的身體素質,他一肘子就能敲暈,再大搖大擺地從井家離開。
他準備今天晚上好好休息一下,明天直接離開,壓在他心裡好幾年的事情總算有了個結果,雖然有些出乎意料,但也算得上是好的結果。
袁也心裡那些古怪的、偶爾如同螞蟻爬過的愧疚心總算可以放下了。
再也不用被老頭三言兩語拿捏,他現在甚至已經開始在腦海裡計劃他的新假期。
袁也曬好被子後,回來對蜷在被子裡的井向澤說了一聲:“我出去逛一圈,晚餐的時候回來。”
井向澤在被子裡挪了一會兒,沒有搭腔。
袁也又提醒:“記得把我的手機帶回來,現在社會沒有手機寸步難行。”
井向澤在被子裡挪,他半個後腦杓露出來,仍舊不搭腔。
直到袁也要走,他聲音從被子裡悶出來:“老師。”
“嗯?”
井向澤把被子扯下來,他的臉被悶的通紅,兩根手指按在自己後槽牙的方向:“牙疼。”
袁也雙手環胸,低頭看他:“找牙醫。”
井向澤坐起來,他緊了緊腮幫子,隔了會兒他垂下眼睛,低聲邀請:“你陪我睡嗎?”
袁也頓了頓,醒悟過來,有些發笑:“所以特意把我叫回來睡覺,是因為自己睡不著?把我當助眠抱枕?”
井向澤沉默不語地看著他,眼下青紫的痕跡看得更明顯了。
袁也走過來,躬下身看他:“你的家庭醫生呢?管家?傭人?之前那個小秦呢?讓人叫醫生過來,先看牙齒,再看精神科開助眠藥。”
井向澤沉默地注視他。
袁也說:“既然自己已經自由了,那就想去哪兒就去哪兒,自己給自己找醫生,自己救自己。”
井向澤漆黑的眼珠看他,神情看起來有些憤怒,牙齒緊了又松,好一會兒他沉下眼珠,沉著臉,幾乎命令地說:“討好我。”
“……”袁也眨了下眼睛,明顯詫異。
“你能不能從屋子裡走出去,是我說了算。你的手機能不能拿回來,也是我說了算。”井向澤幾乎咬牙。
“……”袁也抿了下嘴,相較於憤怒或是無奈而言,他的表情看起來更像是憋了笑。
井向澤直勾勾地盯著他,眼睛裡翻滾著怒火:“就連你能不能活著都是我說了算。”
袁也再次抿唇:“那陪睡之後,我能不能活著了?”
袁也在這個瞬間突然感覺,這個人可能在十三歲的時候停止生長了,即使現在凶神惡煞,把弄死誰整天掛在嘴邊。
井向澤的憤怒更盛,已經很久沒有人會無視他的情緒,他們對他的每句話、每個表情都小心翼翼,畢竟他神經緊繃,隨時處於發瘋的邊緣,他們都怕他。
井向澤的手掌緊緊捏起,他覺得自己必須得讓袁也怕他,要讓他正視自己的每一句話,他緊扣著手指,猛地掀開被子,朝袁也撲了過去。
袁也不設防被他撞得直接摔到了地毯上,悶哼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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