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路?”他問。
“你不去刻意地說開始,結束的時候就不必忍著痛苦去說再見。”李逸臣說:“這就是退路,別早早把自己束縛進去。”
江野聽得心裡很不是滋味,“為什麽要結束?”
開始都是一樣的,結束有太多太多原因。這不是問題所在,李逸臣沒回答,他反問:“其實你現在是矛盾的,對不對?”
和汪橙相處,江野確實很矛盾。他時而放肆,時而掩飾。他摟住汪橙蝶吻,他枕人家肩頭,他裝失憶想忘記沙灘那夜。
他覺得自己一會兒臉皮薄,一會兒臭不要臉。
這些都不能簡單粗暴的歸咎於要不要臉,這其實就是情難自已,是少年的衝動與不安。
他開心亢奮,他低沉失落,他把自己忙得不亦樂乎,汪橙始終默不作聲地站在那裡。
然而無論如何他都沒想過放棄,更沒想過退路。
江野說:“我會忍不住開口的,雖然,雖然我現在不知道什麽時候會告訴他。”
這世上有很多東西之所以美妙,全在那份可喻不可言中,唯獨愛情這玩意兒沒法長久的維持在心照不宣裡,要不爆發,要麽消亡。
李逸臣當然明白,探手樓住了他,“給自己一點時間,好好想一想。”他伸出食指戳了戳江野的心窩,說:“按耐住這裡的小躁動,去等水到渠成的那天。你還沒成人呢,急什麽。”他說完笑了笑,疼愛地捏了下江野的臉蛋兒。
“小叔,你,你是不是也......”江野問不出口。
“對,我喜歡男人。”李逸臣說得無比坦然。
在江野記憶裡,小叔身邊的男性朋友,沒有哪個是和他般配的,也沒有哪個是和他有曖昧的。非挑一個,只能是方奎,他倆整日膩在一起。
江野:“是方奎嗎?”
李逸臣看著他愣了兩秒,偏過頭去:“嘔——”
江野:......
然後被李逸臣一臉嫌棄的表情逗笑:“那你喜歡誰?”
“小叔喜歡的那個人......”李逸臣咬了咬煙嘴:“他死了。”
“啊?”江野愕然看著他。
“怎麽,很驚訝?那時我也和你差不多的年紀,他演霸王,我演虞姬。在台上項羽自刎了,在台下......我想明白了,但是他沒想明白,所以十年前他自己把自己殺了。桃桃,這條路不好走。”
江野心裡揪了一下,他終於明白小叔為什麽要和自己討論這些。小叔沒有阻止他,所說的也不是結局,都是為了更好的開始。
江野和汪橙之間如果還有一步距離,不光需要江野邁出半步,更需要汪橙邁出另外半步。
李逸臣摁了摁他的肩膀,微笑:“小叔讓你留條退路,這條退路也是給汪橙留的。等你們都決定的時候,才能不需要退路地走下去,才能瓜熟蒂落。愛情這麽美好的事情呀,我們都不想讓霸王在台下再死一次,對麽?”
看著小叔的笑臉,江野眼圈泛紅:“我懂了小叔,謝謝你。”
話盡於此,李逸臣撇頭望turnip向走廊盡頭的窗戶。窗外比走廊裡的燈光亮很多,亮得刺眼。
他很輕地歎了口氣。
“小叔,你很喜歡他吧?”
李逸臣回過頭來,“不然呢?”
江野看著小叔雲淡風輕的表情,和汪橙的某一瞬間有些相似。
“你很想念他?”
“不然呢?”李逸臣笑了,揉了揉他的頭,“去上課吧。”
江野幼年跟著小叔屁股後頭跑,跟著他鬧,跟他學樂器、學打架,直至今天才看到他小叔的另一面。
他有些感慨,你接觸到的每一個人,那張熟悉的面孔之後,都有令你鮮知的一面。也許這一面,你一輩子都觸及不到。
像汪橙,他冰冷到結霜的外表下,隱藏著一段又一段的往事。他信任你,才能對你笑,才能對著你剝開一層又一層的磨難,把最真實的自己擺出來給你看。
或許這不僅僅是因為信任。
所以江桃桃,你要好好地待他。
小叔愛的人不在了,他除了日複一日的思念,沒有別的選擇。他今天所有的話都在給江野講述一個道理:我愛你,是一句很重很重的話。
你這麽大了,要對自己,也要對別人負責。因此,等你想清楚的時候,再去邁出那一步。一旦邁出來,將永不回頭。
江野聽了小叔的話,他沒再賴著汪橙、非要和人家擠在一張床上、叫人家寶寶。他刻意保持著一段距離,但這絕非疏離。
然而同在一個屋簷下,免不了偶爾的肢體接觸,恰恰因為這份距離,反而多了一層更加隱秘的甜蜜感,單純、乾淨又奇妙。
汪橙很奇怪,對於江野的反常,他沒有一點反應,好像一切都是理所當然的。
江野有時覺得,這個人挺難琢磨,不能用常理推度。
直至出院這天李清芬在走廊說話,透過虛掩的門,江野在裡頭聽得真真切切。
恍然想起,那天他就是和小叔坐在病房外的長排凳上聊天,那天的門好像也是虛掩著的,汪橙的床就在門邊……
這麽說,汪橙全聽到了?
現在管不了這麽多了,有一個很棘手的問題擺在兩人面前,並且急需解決--
洗澡。
按照高大柱夫妻倆的建議,在醫院洗乾乾淨淨地再出來——把晦氣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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