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玉堂避開重點說:“那你兒子又隨誰?”
“誰生的隨誰。”李清芬還挺得意,“對了,你一早上忙什麽去了?”
“局裡頭開會。”江玉堂歎了口氣,說:“杜曉春調回來當局長了,分管劇團。”
“什麽?!”李清芬先是吃驚後是發呆,最後走過去偎著老公坐了下來,按住他的手,一時無語。
*
汪橙第一次進江野的臥室,房間裡收拾得整潔乾淨,有淡淡的薄荷香味,這種味道很熟悉,就是江野身上的味道。
看著屋裡兩張書桌,兩張單人床,汪橙顯得手足無措。
他有些怕,怕江野說你住過來吧。
昨夜江野發的朋友圈他當然懂,當然明白。但這些日子他感受到的溫暖太多,接受的饋贈也太多,他多年封閉起來的殼正在一點點被人敲碎,雖然這些人都滿懷好意,他還是覺得無所適從,甚至不安。
就如江野想的那樣,他需要一個過程,一個改變自己、從殼子裡從容走出來的過程。
“江野。”他叫了聲。
“嗯?”江野趴床上一直在看著他,知道他想說什麽。
“給我點時間好嗎?”汪橙像做錯事的孩子那樣,站在那裡輕聲問。
江野拉了凳子,拉到自己床邊,說:“坐過來。”
他坐了過去,江野在床上盤腿坐起來,兩人離得很近。
“我逼你什麽了嗎?”江野問。
汪橙垂著眸,“沒有。”
“所以你也不用逼自己。”江野說:“我說過的,一切都可以慢慢來。”
汪橙抬眼看他,露出一副“你什麽時候說過”的神情。
“哦,”江野笑,“我是這麽想的,只是沒說出來。”
汪橙默了一會兒,像是在想什麽事,半天不開口。
“自己偷偷想什麽呢?”
“我想聽聽你小時候的故事。”汪橙的語氣裡難得帶出懇求的意思。
“我小時候?”江野翻著眼睛想了想,“太小時候不怎麽記得了,就是爸媽說的那樣吧。我記得上學的時候就住這間屋子裡,太爺爺和小叔輪流照顧我。要是趕上小叔有演出,太爺爺又不在家的時候,我就得跟高格去他姥姥家住一陣。反正東吃一頓西吃一頓,挺慘的。汪橙,你要是早來十年多好,咱倆做伴。”
“早來十年?”汪橙黯然道:“早早逃離了那裡,是挺好。”
今日之前,江野可能會順著話問下去,但是現在不會了。
看著汪橙的樣子,分明是想起了他不願提及的往事,江野硬是憋著不問。
汪橙又問:“你學功夫的時候挨打了嗎?”
“挨了,怎麽會不挨打!老爸都說戲是打出來的。”江野說:“其實我爸媽不希望我入這行,說這行太辛苦,他們從來沒教過我什麽。”
“不是舅舅舅媽教的?”汪橙一直以為江野的身段功夫是家傳。
“他們才沒,太爺爺教的,學的時候可苦了。”江野說:“可能這些東西都是天生帶來的吧,我打小就喜歡。很小很小的時候開始,每天至少比同齡人早起兩個小時,不管春夏秋冬,只要不下冰雹,每天早上穿著三寸厚底靴跟著太爺爺繞城跑。然後對著河水吊嗓,太爺爺說將來會有一副帶水音的好嗓子。”
汪橙說:“你的嗓子是挺脆的,有水音。”
“這可是多年練出來的,回頭別給我說出去了,周門的秘訣!”江野神秘兮兮地說。
汪橙配合他點點頭。
“然後晚上寫完作業就去練功房,彎腰掰腿,哪一個動作作不好,太爺爺都會拿藤條打,他那是真打,可疼可疼了!”江野現在想起來,還擰眉搓了搓胳膊,“就這種日子一過就是十幾年,都說台上一分鍾、台下十年功,一點也不錯。當然啦,我又不笨,不會總挨打。你也......”
他順口想問你學的時候也挨不少打吧,說一半就及時住口,沒敢問下去。
汪橙聽得心緒紛繁,眉心皺了起來,說:“太爺爺打你是想教好你,那是出於善意,為了你好。我學這些的時候,差點......”
他說一半就不說了。
江野不想他沉悶下去,說了些歡快的,“其實這些都不白學的,放假時太爺爺經常帶我到小戲園、廣場、茶樓啊那些地方票戲。那時候別看我娃娃音,每次都能震驚四座,真的,不吹,不管在哪兒,一亮嗓子當時就鎮了場,迎頭滿堂彩。這邊防附近的,基本上都知道有小江野這麽個神童,真的,一點沒吹!我還是金梅二度呢你敢信麽,全國只有兩個!”
“我信,不用強調。”汪橙看著他誇自己時挺認真的樣子,想笑。
江野床尾有一個小櫃子,裡頭滿當當碼著各種榮譽證書、獎杯,他趴過去拉開櫃門給汪橙瞧,嘴上卻說:“愛信不信吧。”
“我真信。”汪橙說。他仔細找了找,沒瞅見那兩個寒梅金獎杯,想來是太珍貴,被江野藏起來了。
江野也是趁著酒勁,說得有些飄飄然:“大點了,就喜歡流行歌曲。嗓子好唄,又跟小叔學了好多樂器,文化局、電視台就在前頭,近水樓台很多演出機會,名聲就越來越大了。咱學校舉辦的各種晚會基本上都是我的專場演出,哎,我收的情書比那些證書都多,信嗎?”
“信。”汪橙怕他又要展示情書,他不太想看見這些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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