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橙探手彈了下他的胳膊,那人呼呼打起呼嚕。
確定他沒睡著,汪橙說:“崔夫人設宴款待張生,張生來的時候應該是興高采烈的。這段詞要寫得歡快些……”
旁邊那人沒半點反應,汪橙又彈了他一下:“這段我寫好吧?”
“好!”江野被引誘得開了口,睜開眼爬到他身邊。
“師哥,其實這段好寫。”
“好寫你不寫?就是懶。”
“唉,被你看透了。”只要不叫他乾活,江野還是很好說話的,並且得寸進尺地說:“第三場會西廂你也寫吧,這都是連著的。”
按這個狗屁邏輯,整場戲都是連著的,乾脆全寫得了。
汪橙翻身給他個脊梁,叫他自己體會。
寬寬的肩膀窄窄的腰,如凝脂的肌膚看起來很順滑,脊溝很深、側肌很緊,江野體會到心動的感覺。
他揉了揉鼻尖把心思擺正,爬到人家枕邊:“我可以給你提供個思路,咱倆來個情景模擬。你現在就是張君瑞,我是崔鶯鶯,我媽不讓咱倆在一起,你非得娶,我非得嫁,好了,來吧,拉上紅娘,想盡一切辦法對抗那個老封建……”
這次是汪橙先出了戲,他沒來由地突然問了一句:“桃桃你怕嗎?”
戲裡戲外傻傻分不清。
他是張君瑞,崔鶯鶯是江野,崔夫人代表了所有會反對他們在一起的人,紅娘,大概會是李逸臣?
江野聽懂了。
汪橙一句話讓他猛然明白過來,李逸臣說的“想明白”是什麽意思。
並不只是想明白自己喜不喜歡他,有多喜歡他,而是這份喜歡足不足以支撐你們去面對所有人的反對。說
出喜歡再反悔,沒人有理由替你承受那些傷害。
很現實,現實從來都是血淋淋的。
李逸臣就是前車之鑒,他說,他們在一起了,但是他喜歡的人沒有想明白,自己殺了自己。
江野沒問過為什麽,他現在有了答案,家庭的反對、別人的歧視、能夠包容的人太少太少。
汪橙背著身,他看不到汪橙的表情。
他不允許自己有丁點猶疑,回答道:“不怕。”
安靜了一會之後,汪橙抬手關了燈,“晚安。”
江野把臉埋進枕頭裡,這人怎麽想的。你問了,我答了,不論你再說點什麽,怎麽能晚安呢。
汪橙睡著好久了,他還在翻來覆去地烙餅。
他打開夜燈起身上廁所,回來時掃見汪橙書桌上的一疊稿紙,這是汪橙用一下午時間寫的唱詞。
江野拿到床上就著夜燈看,一下午就寫十幾句?
他瞧著熟睡的汪橙偷偷笑了下,怪不得老唐說這人作文不成。
人總該有點弱點,不然還叫不叫別人活了。
掃了兩眼唱詞,江野便看了進去。雖然沒數量,但是質量杠杠的。
這是夜會花園,張生盼來崔鶯鶯時的一段獨唱:
一剪柳葉橫翠黛
兩汪秋水染情開
唇上尤有櫻紅在
桃花脈脈映粉腮
無怪西房相思害
卻是月中娘子來
江野看完呆呆的,這唱詞寫得……好騷啊!
若不是親眼瞧見汪橙奮筆疾書了一下午,他都不敢相信。腦子裡平白無故冒出來一個念頭,他這是寫崔鶯鶯還是寫我?
我沒有柳葉眉,可我劍眉如翠黛。我有兩汪秋水般的眼睛,我有櫻紅的嘴唇,可我沒有桃花腮啊……不管不管,師哥寫的就是我。
那人兀自臭不要臉了一會兒,詩興大發,伸腳從書桌上夾來一隻筆,趴床上加了一首崔鶯鶯的唱段,一呵而就——
江潮連湧菩提岸
野寺春峭月影寒
喜事頃刻煙雲散
歡心原是一場冤
汪汪淚目西廂盼
橙黃桃紅許何年
江野撂下筆時彎了兩邊唇角,夜燈輕柔,照得枕邊人格外好看。燈光幽暗,那雙眉眼卻分外清晰。
他匍匐著湊了過去,輕輕親了親汪橙的淚痣,像蜻蜓點水那樣。
沒有緣由,就是想親,這顆淚痣勾搭他太長時間。
偷親完迅速蜷縮進被窩裡,心虛地拉著被子把頭和身子裹得嚴嚴實實。
他雙膝抵著胸口,雙手抱著膝蓋,黑暗又緊裹的空間把竊喜放得無限大。誤以為安全了,他舔了舔自己的唇,想回味汪橙的味道,只是那麽輕輕一碰,哪裡能染上什麽味道。
但他固執的認為,還是有的。
那是偷偷摸摸的、無人知曉的、甜甜蜜蜜的味道。
汪橙睜開了眼,夜燈還亮著,稿紙放在兩人枕間。
他悄悄翻身爬在床上,看見了江野寫的那段唱詞。不是並列寫的,寫得有些亂,讀了兩遍才讀懂這首藏頭詩。他淺淺笑了笑,把江野蒙頭的被子輕輕掀開。
他凝視著熟睡的江野,忽然想俯下身去......
而一瞬之後汪橙克制住自己,尤有不甘地伸出手,想去撫摸他的頭髮。
那小子倏地睜開了眼,一把抓住了他的手。
毫無防備的汪橙被他嚇得一激靈:“你裝睡!”
江野退進了被窩裡,悶著頭髮出鵝鵝鵝地笑聲,被窩抖得厲害。
這人!
但凡汪橙心臟不好,這一下就嚇過去了。
笑得收不住的江野想到了一個嚴重的問題,他鑽出來很嚴肅地質問汪橙:“你什麽時候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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