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站著幹嘛?”同事不知道什麽時候舉著傘走到了他旁邊,一邊替他擋雨,一邊探頭探腦地朝他目光的方向看去:“看什麽呢?黑乎乎的,看鬼呢?”
“沒有。”陸野終於回神,他搖了搖頭,沒有多說,只是順手接過了傘,問道:“要收隊了?”
“嗯,都已經押送在後面車上了。”同事長長地松了口氣,說道:“可算完事兒了——再忙活一晚上,明天就能正常下班了。”
他們組已經跟著加了快半個月的班,製服都快搓成鹹菜幹了,現在冷不丁一說正常下班,簡直像是難民看見曙光。
但陸野的反應卻異常平淡,他淡淡地嗯了一聲,心事重重地轉身上了警車,順手關上了副駕駛的門。
同事敏銳地察覺到了什麽,跟著上了車,一邊點火,一邊問道:“怎麽了,心情不好?”
“沒有。”陸野說著頓了頓,像是想起什麽似的,衝同事伸出了手:“對了,把你電話借我用用。”
“嗯?”同事說著單手在身上摸了摸,然後從褲兜裡摸出手機,解開屏幕鎖丟給了陸野,隨口道:“你手機沒電了?充電寶在手扣盒裡。”
陸野搖了搖頭,沒有回答,只是利索地點開了撥號界面,然後停頓一瞬,播出了記憶裡培訓中心的前台號碼。
這個時間點上,培訓中心已經下課,但前台他們還沒有下班,陸野的電話剛播出去,還沒響上兩聲,就被人接了起來。
“您好,衛斯藝術培訓中心。”前台說:“您問您是哪位。”
陸野單手從兜裡掏出煙盒,低下頭用齒尖叼了根煙出來點燃,啞著嗓子說:“您好,我想請問一下,今晚進階班的孩子們都放學了嗎。”
“都放學了。”前台沒聽出他的聲音,隻以為他是要來接孩子的學生家長,連忙道:“進階班十分鍾前就放學了,今天沒有拖堂情況。”
“全都放了?”陸野咬了個重音,問道:“還有沒有沒走的。”
“沒有呢。”前台緊張了一瞬,第一反應是有孩子沒來得及及時回家,學生家長正找著,於是連忙解釋道:“今晚進階班的十七個孩子都已經放學了,因為下雨,是各自家長來接的,我們都一一對應好了才放人的。”
“請問您是哪家孩子的家長。”前台小心翼翼地問:“我可以幫您問問看我們的行政老師,看看今晚是哪位家長來接的。”
“不用了。”陸野得到了想要的答案,於是咬著煙嘴輕笑一聲,說道:“剛孩子回來了,不好意思,麻煩了。”
他說完也沒等前台那邊反應,就乾脆利落地掛斷了電話。
“怎麽了?”同事納悶地問:“你那侄女不是初級班的嗎,也沒回家?”
陸野正覺得心累,聞言搖了搖頭,沒有回答,只是把手機丟回了同事懷裡,輕輕地歎了口氣。
進階班一共十七個孩子,數量沒錯,而且對培訓機構來說,孩子的行蹤是大事,如果真的有逃課走失的孩子,那對方在面對打電話來詢問學生行蹤的不知名學生家長時,就算是不推卸責任,也會第一時間詢問他是不是逃課學生的家長,而不是這麽篤定地說所有孩子都已經放學回家了。
所以齊燕白確實在說謊,陸野想。
從警這麽多年,陸野見過太多說謊的人。謊言意味著隱瞞,意味著有不想被人發現的事發生了,這沒什麽,但陸野怎麽想也想不明白,只是在音樂會偶遇而已,齊燕白為什麽要在這點小事上說謊。
陸野自認為自己不是個小氣的人,別說齊燕白只是過來轉轉,就算他真的是好奇心上頭想來蹦迪的,陸野也不覺得這是什麽不能直說的事。
而且或許是因為陸野從沒想象過“說謊”兩個字會出現在齊燕白身上,所以冷不丁發現這件事時,他突然打心眼裡湧起了一種極其怪異的錯位感。
就好像有什麽理所應當的認知正在被動搖,陸野轉頭看向外面濃厚的夜色,莫名地覺得有種深切的不安正在緩慢地蔓延開來。
車座旁的縫隙裡,陸野的手機屏幕突然亮起,齊燕白的微信消息從首頁彈出來,陸野低頭掃了一眼,恍惚間竟然有很陌生的錯覺。
新的消息條安安靜靜地躺在屏幕上,陸野咬著煙嘴沉默了兩秒,最終還是沒有伸手查看,只是眼睜睜地看著屏幕重新熄滅。
發出的消息石沉大海,齊燕白把屏幕解鎖又熄滅,反覆地把玩著手裡冰涼涼的手機。
幾分鍾後,他身邊的車門被人重新打開,姚星去而複返,往他手裡塞了一杯微燙的熱奶茶。
“齊老師,冷不冷,喝點熱的緩緩。”姚星說。
“謝謝。”齊燕白收起手機,雙手捧過杯子,朝著姚星笑了笑:“實在麻煩你了。”
“不麻煩,這有什麽。”姚星說著重新回到車上,打火起步,一邊看著後視鏡,一邊吐槽道:“這是陸哥交代的,他說你明天還要上班,今晚又淋了雨,千萬別著涼了。”
姚星說著微微偏頭,示意了一下齊燕白身上披著的毛毯,說道:“毯子都是他從他們車裡拿過來的。”
齊燕白身上披著的毯子已經有點舊了,邊緣泛著毛刺,上面還沾染著一點不太好聞的煙味,一看就是長年累月待在警車裡的“常駐選手”,跟齊燕白這種精致到頭髮絲兒的乾淨老師一點都不沾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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