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燕白眼眶發紅,他緊盯著陸野的臉,連忙點了點頭。
“……說吧,你都聽什麽了。”憤怒就像一團烈火,崩潰的同時也在自我燃燒,陸野隻覺得呼吸間都帶著灼燙的溫度,他深深地吸了口氣,把手從兜裡拿出來,露出掌心那枚破碎的竊聽器,冷聲問道:“你有沒有錄音,有沒有監聽工作內容。”
“……沒有。”齊燕白說。
“真的沒有?”陸野反問道。
他對齊燕白的信任值好像在急劇下降,哪怕齊燕白已經給了他答案,陸野還是緊盯著齊燕白的表情,像是想從他臉上捕捉到一星半點說謊的痕跡。
“真的沒有!它沒那麽大范圍。”齊燕白知道這時候決不能再激怒陸野,於是緊緊地盯著陸野的眼睛,艱難地從嗓子裡擠出字眼,近乎懇求地說:“我別的都沒聽,我就是、我就是太想你了,所以——”
他話還沒說完,尾音就突兀地斷在了半空中。
因為陸野好像喪失了聽他講話的耐心,隻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就嗤笑一聲,當著齊燕白的面把那枚竊聽器順著窗戶丟了出去。
那枚漆黑的電子零件在半空中畫了一道弧線,帶著火氣落在了樓下的花壇裡,齊燕白心慌意亂,下意識上前一步想抓他的袖口,但陸野先一步側身避開,躲開了他的手。
第60章 那是他墮落深淵的第一步。
房間裡一片死寂,一種粘稠的、沉重的氣氛逐漸蔓延開來,大開的窗戶呼呼地往裡灌著冷風,陸野在窗邊站了一會兒,整個人就被吹了個透心涼。
他心裡那種爆發似的憤怒像是被外力強行冷卻,烈火燎原過後,隻余留下一片碾滅成塵的余燼。
好累,陸野忽然想,他幹什麽要這麽累。
成年人的處事風格應該是簡單乾脆,行之有效的。既然確定了齊燕白沒真的瘋到觸碰高壓紅線的地步,那剩下的一切,就都是他們之間的私人情感糾葛。
感情糾紛這種事說簡單也簡單,說難也難。簡單在於這是兩個人的私事,陸野只要跟著本心走,就能得到一個想要的結局,可問題在於,這件事難也恰恰正好難在這——他現在心亂如麻,壓根分不清自己的心思。
陸野討厭欺騙,更憎惡欺騙,這當然不光是因為他正派,更重要的是,每當欺騙過後,隨之而來的總是“自作多情”和“天翻地覆”。
預定的認知被推翻,發現自己的感受其實在對方眼裡一文不值——陸野受夠了那種難堪的感覺,更討厭讓自己一而再再而三地成為一個笑話。
他很想保持自己最後的體面,也想灑脫地結束這場鬧劇,就像曾經的很多次那樣,乾脆利落地跟齊燕白劃清界限,然後收回自己的感情,從此就當是被狗咬了一口,不再在意。
——但他控制不了自己。
有期待才會有失望,有不甘才會有委屈,或許齊燕白那些“投其所好”真的過於有效,陸野在不知不覺間已經在他身上投注了太多注意力和感情,他憐惜他,愛他,真心實意地想過要跟他過一輩子。
他沒法像砍瓜切菜一樣在轉瞬間斬斷和齊燕白之間的羈絆,也不能收放自如地回收落在他身上的所有注意力和感情。
陸野不想示弱,更不想矯情地糾纏這件事,但他隻覺得五髒六腑都被灼燒透了,好似千言萬語都堵在心頭,不吐不快。
“其實現在想想,我早就有所預感。”過了不知道多久,陸野才重新開口,他聲音裡帶著濃濃的倦意,像是在問齊燕白,又像是在問自己:“我給過你那麽多次機會,你為什麽沒有一次想過坦白?”
齊燕白沒法回答這個問題。
他知道陸野給過他很多次機會——除夕夜一次、在警局偶遇陸野的前男友時又是一次、甚至更早,在齊哲的畫展上,陸野那種敏銳的第六感也曾經給過他暗示,讓他一遍一遍地確定著齊燕白的真心。
但齊燕白一次也沒有抓住。
他的清醒來得太晚,當他對陸野的喜歡終於超過他的佔有欲,明白什麽是“害怕”的時候,一切都已經來不及了。
陸野沒能等到齊燕白的回答,但他已經敏銳地從齊燕白難看的臉色上猜到了什麽。他的神色幾經變化,眼裡逐漸染上了幾分不可置信。
“齊燕白。”陸野終於問道:“定位軟件到底是什麽時候裝的。”
齊燕白心裡咯噔一聲,下意識想逃避這個問題,但他張了張口,卻清楚地知道自己必須回答。
今天晚上的一切都錯位了,他從頭到尾沒有做過一件對的事——他的試探如果出現在得更早,說不定今晚的事情還能有所轉圜,但偏偏是發生在今天,發生在陸野已經得知一切之後。
於是那點微不足道的試探就不再是溫水煮青蛙的“溫水”,而是揚湯止沸的“湯”,火上澆油的“油”。
他今晚已經給陸野的底線上增加了太多壓力,如果再不做點什麽,等到陸野對他的失望徹底淹沒過所有感情時,他可能真的會失去眼前的這個人。
時至今日,陸野對他的意義早已經遠遠超過一個“男朋友”那麽簡單,齊燕白沒法想象他離開自己的樣子,他只要一想到這種可能性,就覺得整個人要發瘋。
他必須得說實話,齊燕白咬著牙想,現在懸崖勒馬,他還有挽回陸野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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