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本小本子上,單詞和外號交匯的一頁,許青與在最後一個難詞“salvation”後邊,所有被廢除的外號的前頭,一筆一劃寫下黃煜二字。
他想起剛轉來那天,風吹起黃煜課本封面,帶動上面張揚瀟灑的“黃煜”大名。
許青與覺得這是對黃煜最準確的概括和指代。
下半學期開學,許青與已經完全適應了七中的生活,在學習方面,雖然奧賽成績還沒出來,但他因為一貫優秀的表現得到了推薦名額,去參加了國數院的青少年選拔考試,雖然最後遺憾未被選上,但也算是開了眼界,得到一次和各類天才同台競技的機會。
至於人際交往,許青與也人生第一次擁有了好人緣,他和四班所有人的關系都不錯,和黃煜以及黃煜的朋友們更是關系緊密。
盡管許青與很少參加他們的校外活動,只是偶爾會去黃煜家旁觀他們大呼小叫地打遊戲,又或在球場上累死累活追著籃球跑被梁邦名和熊卓大肆嘲笑,但他仍然融入了黃煜的好友圈,或說,擁有了自己的好友圈,這是他在之前的校園生活裡從未收獲過的,也便讓他受寵若驚。
有點可惜的是,這個好友圈裡的人的興趣實在和許青與的有不小衝突,開學沒一個月,熊卓和梁邦名就找到了新的遊玩基地,幾人放學後去打球的次數少了,轉而溜出校門,往兩條街外的網吧跑去。
許青與對他們的新愛好不敢苟同,他本人對一切規章制度非常敬畏,但他也不會拿自己的標準要求別人,頂多是在梁邦名發出一起去的邀請時,搖搖頭拒絕。
然而也不是每一次都拒絕,會有特殊情況。
月考後的周五,校園要搞教室消毒,提早一個小時放學,許青與卻在那天忘帶家裡鑰匙,他想找個地方自習,但所有教室都封了,便只能轉戰樓梯口,在台階上坐下,攤開作業。
英語的造句剛寫到一半,熊卓和梁邦名抱著球從操場過來,撞見樓梯上許青與,走過來喊一聲。
“為什麽坐在這,不回家嗎?”熊卓率先問。
“沒…沒帶鑰匙。”許青與說。
“那你打算一直坐在這嗎?”熊卓提議,“要不和我們一起走。”
“去…去哪?”
“網吧!”梁邦名眉毛一挑接上話頭,初中生以乾規則允許之外的事的為驕傲得意,未成年進網吧對他來說不是羞恥而是炫耀的資本。
“不…不好吧。”
“走了嗎?”黃煜從他們身後走來。
“走了,你太慢。”
“我們在誘拐優等生呢。”
兩人一唱一和說完,許青與看一眼黃煜:“你…你也去?”
他有些意外,熊卓和梁邦名跑網吧是因為家裡管著不給玩遊戲,但黃煜一個人獨佔兩台電腦,完全沒必要去網吧。
“嗯。”黃煜鼻腔哼一聲,問,“去做遊戲,你來嗎?”
許青與猶豫半秒,把“未成年不能去網吧”的勸阻咽下去,說:“來…來吧。”
幾人去的那家網吧,是熊卓的遠房表哥開的,黃煜去過幾次挺喜歡那的環境,從家裡儲物間摸了瓶酒送給表哥,從此他帶的人來上網就再不用交網費了。
“不是吧,做生意的人這麽大方,一瓶酒就不賺錢了。”梁邦名不理解。
“那瓶酒市場價7萬。”黃煜淡淡說。
“資…資產階級。”許青與推下眼鏡,對這個故事裡的關鍵人物做出精準評論
“薅資產階級羊毛的小眼鏡。”黃煜對此回擊。
熊卓也是第一次聽這個故事,他之前一直以為是表哥看在親戚份上沒收錢,驚愕道:“你爹,發現了不會揍你嗎?”
“他經常不在家,而且…..”黃煜微微一笑,眼裡惡趣味十足,“我會讓他覺得是我哥乾的。”
“……你哥真倒霉。”熊卓由衷地說。
他活該。
許青與冷靜地想。
雖然熊卓表哥的網吧聲稱走的是高端風,和那種傳說中的黑網吧完全不同。但實際,一個能讓未成年人進門的網吧,也能配得上在前面加一個“黑”字。
許青與進了網吧,坐下就開始寫作業,他學習時心無旁騖,但耐不住隔壁煙味一直往這側飄,許青與被嗆得打個噴嚏,揉了揉鼻子,抬起頭觀察四周。
不正規的網吧魚龍混雜,方便麵茶葉蛋的氣味混著劣質煙草亂飄,能把人嗆出鼻炎,四面八方屏幕前的少年或青年脖子前傾地死盯屏幕,時不時破口大罵遊戲裡的隊友或現實中的朋友,這些髒話許青與聽不明白也不想聽,他在咆哮聲響時縮下脖子,默默戴上耳機,聽著新概念英語繼續趕作業。
許青與就在這樣烏煙瘴氣的環境下啃完了一張物理真題卷,一套奧數精選的選擇,兩套英語聽力,還背了30多個單詞。
熊卓和梁邦名對他來網吧苦學的行為歎為觀止,連聲道真是個狠人,甚至這倆沒心沒肺的兄弟都因此產生些反思,倒不是反思自己是不是該學習一下,而是反思許青與在這種環境都能沉下心學習,自己打個遊戲居然還時常會被外界干擾失誤,實在是慚愧。
許青與其實覺得還好,他沒覺得在這種環境學習有多辛苦,他甚至有些甘之如飴。
他偶爾也會被煙嗆道,被發霉的食物熏得難受,又或被過於肮髒的辱罵惡心得皺眉,但他從未停止專注投入於手上的練習冊,而當他完成一套題目,他就會直起身伸個懶腰,借著姿勢小心地瞥向隔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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