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男孩皺起秀氣的眉毛,他年齡尚幼,女人的話語對他來說還太複雜。
“世界上沒有莫名其妙的喜愛,就連父母對孩子的愛,也都是出於血緣紐帶,更別說外人……如果有人向你表達喜愛,那就說明你身上一定有他所圖謀的東西,這些東西可能是外貌、才華又或財富……社交本就是有所圖謀的雙方進行物質和情感的交換。知曉對方的圖謀,衡量對方價值,同意或拒絕對方好意……所謂關系,都是這麽建立的。”
小男孩眉毛蹙起,一張小臉板得嚴實:“那會不會存在不圖謀利益,單純出於喜愛的關系建立呢。”
“有。”出乎意料的,女人點頭,銀飾耳墜反射吊燈冷光。緊接著,她補充道,“不過是可遇不可求的東西……信其有不如信其無。”
林思霽睜眼,面前沒有明亮的水晶燈,隻一片昏暗的寂靜。
久違的夢到童年事情了。
是昨晚睡前沒做總結的原因嗎?
林思霽有睡前總結一天日程的習慣,這個習慣在他小學二三年級時就養成了。
在那之前,這項總結工作,由他的母親陪同他一起完成。
林思霽的母親李祺傑,是一位非常優秀的職場女性,她在林思霽父親因病去世後用迅速掌控了風雨飄搖的公司。在她的管理下,這所公司蒸蒸日上,逐漸成為相關行業的巨頭之一。
李祺傑是個掌控欲過剩的完美主義者,她用嚴苛的標準要求自己、公司,以及林思霽。
每晚九點到九點半,是李祺傑預留跟兒子談話的時間。那時,李祺傑會與年幼的林思霽面對面坐下,帶著他剖析,今天說了什麽話,做了什麽事,學習有何進展,社交有無進行……
後來,李祺傑的事業日漸繁忙,這個“反省”、“總結”的工作便轉交給林思霽自己進行。
林思霽很懂事,他從小就是典型的 “別人家的孩子”。學習成績常年穩居一位,體育活動也積極參與,曾代表過學校在區運動會上獲過二等獎……青春期男生常有的早戀、翹課、沉迷遊戲等劣習,林思霽一個沒沾。他唯一能稱得上興趣愛好的娛樂活動,是和編劇舅舅一起探討新劇本的劇情發展。
在李祺傑眼裡,林思霽是完美的兒子……
如果他沒一聲不吭的從名校金融專業轉去南藝編導系的話。
林思霽盯著頭頂漆黑好一會兒,拿起枕邊手機。
5:38
尷尬的時間,距離他平日慣常的起床點莫約差一個小時。
林思霽沒有睡回籠覺的習慣,他所需的入睡條件非常苛刻,要完全的寂靜才行。
而此刻,床下窸窸窣窣的動靜聲響不停。
林思霽側耳聽幾秒,確定自己不可能在這響聲中再度入睡了。
他摸到枕邊眼鏡,帶上,起身,拉開床簾,往下看。
大燈滅著,張默在桌面台燈的微光下收拾東西。
林思霽打個哈欠:“這麽早出門。”
“最近忙。”張默頭也不抬,他把滿格的充電寶放入包中,想想,又將插頭也帶上。
“忙著寫顧老布置的作業嗎?”林思霽問。
“算吧,忙著修。”
林思霽看他著急著忙的樣子,忽地問一句:“你知道王樹聲導演來我們學校選角的事嗎?”
張默動作一頓,幾秒後,他開口:“前幾天聽說了。”
“哦,我還以為你沒聽說呢。”林思霽笑笑,“知道就好。”
張默沒再說話,他收拾好東西,把包往肩上一扛。
“先走了。”
“再見,創作順利。”林思霽坐在床上揉兩下頭髮,隨意的說。
張默喉結滑動兩下,想說什麽又忍住了:“嗯,你也一樣。”
門開了又關,張默走了。
林思霽看一眼緊閉的房門,視線轉回來,面色平靜。
選角的事,張默理應周五就知曉了,卻什麽都沒和他說。
單純忘了?還是……
“出現利益衝突的時候,就算是關系不錯的朋友,為了保全自己的利益,也可能做出損害你權益的事。”
李祺傑的聲音在腦海裡浮現。
林思霽不動聲色的把它推到一邊。
他現在不想考慮這個。
林思霽懶得像分析數據圖一樣把每個人剖析開來,分辨價值情感,判斷敵友對立……
雖然他已經在這麽幹了。
對著他目前最不願面對的樣本。
林思霽在剖析楊焱,撥繭抽絲,逐字逐句。
這個過程讓他難受,也讓他短時間內不想見到楊焱。但他必須得做。
剖析人物也是李祺傑對林思霽的要求。
分析遇到的人的性格愛好,判斷其能力價值……
“有價值的人劃分到一組,這就是你的人脈資源。”
李祺傑這麽說道。
林思霽還年輕,不樂意像母親一樣太過功利的去將遇到的人衡量估價,但他確實有做人物分類的習慣。
張默劃分到“需要維持關系的普通朋友”、老陳劃分到“人脈資源”、李祺傑劃分到“重要的親人”、傅越語劃分到“垃圾桶”……
就連很難下定義的良淘,林思霽都在謹慎思考後,在腦中重新劃開了一個“不太聰明但值得結交的朋友”的類別,然後隨手一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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