支持太子的人說多不多,說少不少。
畢竟目前看來,在陛下的心裡,屬意的未必是太子。
其余的皇子,亦隨時都有可能後來居上。
也就是在這種關鍵時刻。
太子殿下不得不讓我再去逼迫伏燕栩。
其實我也清楚。
他要的不是伏燕栩為他算一卦,而是想要伏燕栩幫他這一回。
論智謀,他的幕僚數十人,一人想一個方法,也不是什麽難事。
可如今局勢混亂,這群幕僚所能提出的建議,幾乎都是在浪費太子的時間。
他非常需要伏燕栩的點撥。
這也是他許久以來都在以算卦為由留下他的原因。
總之,我此刻就站在伏燕栩面前。
唐刀的鋒刃上映著一片燭光。
伏燕栩在笑。
真要說來,他幾乎是不笑的。
他生著一張無情無欲的臉,越看越覺得他寡淡失味。
可我時刻見他,他似乎都帶著笑意。
他眉梢眼角都帶著笑,可眼底卻沉得沒有任何情緒。
伏燕栩說:“方大人,晚了。”
他說。
一切都晚了。
多年後我回想起與伏燕栩的初見,只能憶起他所說的幾句話。
他為天下而出世,卻一直未能走入這紅塵。
應他這句“晚了”而來的。
是敵軍氣震山河,驟然衝破防線的攻擊。
一時間,混亂的朝堂變得更為混亂。
這動蕩的時局,也就在這重重迷霧背後,真正顯露出它的殘忍面目。
太子是朝中第一個自請出戰的人。
認真說起,彼時大軍壓境,所謂的防守之地,也不過只剩下幾座城池。
敵人來勢洶洶,幾乎是摧枯拉朽般贏得了勝利。
我將伏燕栩放出來時,就是在一個雨天。
天色很暗,下了點兒小雨。
太子已然出征,局勢也早已不是那麽簡單。
我放他出來,是陛下的命令。
這次便與上次不同。
上次我是在山中強行將他綁了回來,這次,我卻要恭恭敬敬請他進宮。
我並非因為天下而高看他一眼。
我不過是在為時局低頭。
我如此想著,帶著他入宮面聖,又帶著他出宮安頓。
伏燕栩笑著對我說:“方大人,你若早對我和顏悅色些,我也就不會這麽形銷骨立了。”
我沒有答話。
大抵兩個月後,敵軍又進一城,這一次,他們幾乎就站在天子腳下開始叫囂。
這讓滿朝文武都不能再忍耐下去。
他們出奇一致,紛紛選擇了戰。
不是一人,不是兩人,而是所有人。
在他們心中,做了數十載政敵也好,曾經有過的恩恩怨怨也罷。
在這種國家生死存亡之際,一切都變得無足輕重。
三日內。
幾乎所有人都披甲上陣。
而伏燕栩。
作為帝王如今最為信任的謀士,他居於城牆之上,氣定神閑得仿佛這不過是個尋常的日子。
他甚至側首笑道:“方大人,勞駕為我搬一張桌子。”
我問他要做什麽。
他神神秘秘地同我講:“作法。”
我也是真的信了他的胡言亂語,倒當真為他搬了一張桌子。
伏燕栩沒什麽虔誠之情的在那兒畫符。
時不時還衝我笑一笑。
我無意與他多做糾纏,轉身下了城樓。
半個時辰後,戰爭一觸即發。
太子便率先掠陣。
如此行徑,莫說是文武百官激動得面紅耳赤,就連抄著家夥圍在一旁的百姓也是驚喜交加。
難得的。
陛下還能站在一邊感慨:“他會是一個很好的君王。”
隻現在千鈞一發,君也好,臣也罷,都沒有任何區別。
可我仍是應了聲,隨著陛下趕往另一處阻擊敵軍。
臨行前,我回首望了眼伏燕栩。
我不知我為何要看他。
也許是天意,也許是人心,又或許什麽都不為,隻為想知道他到底想如何扭轉乾坤。
但我並不能久留。
跟隨陛下的那一戰,驚險得很。
萬幸天意終究還是倒向了我們,四場交鋒之後,敵軍將領咬牙撤退。
這關鍵時刻,城內又有人來報,太子負傷,敵軍士氣大振,如今已快破了城門。
之後的一切,我想我大概一生都不會忘記。
又或者。
的確一生都沒有忘記。
我與陛下快馬加鞭趕回之時,敵軍已被伏燕栩震懾得不敢再近。
太子靠在城牆一側,根本顧不得好生休養,直直望著站在城樓上的伏燕栩,嘴裡喃喃道:“他瘋了……”
言罷,他匆惶看我一眼,連向陛下行禮都拋之腦後,隻對我說:“方大人,你能勸勸他嗎?”
他說得輕巧。
我抬眼看向伏燕栩,倒不清楚他究竟瘋在何處。
我眼見他將符紙灑落半空,神情一如往常。
哪兒有瘋癲之狀。
但他靜默片刻後驟然開口——他說:“我已說過,天意抉擇了我,我抉擇了此處,我既為不死之身,你們便不能再近一步。”
莫說是第一次聽聞此言的陛下倒吸了一口涼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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