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老病死不分時間,哪怕在春節期間醫院依舊燈火通明,進進出出的人不少,空氣中的消毒水冰冷刺鼻,冷白的光線和白大褂與街頭熱鬧火紅的景象相悖,太過清冷的氣氛加劇了對生命無常的恐懼。
習雋野的氣息漸漸平複下來,以及低著頭,許酈慘白的臉色在腦中揮之不去,時間被無限拉長,每一秒的聲音都在耳邊無限放大。
他討厭醫院,這裡是噩夢的始端。
電話在褲兜裡嗡嗡震個不停,是習父打來的電話,習雋野盯著屏幕上的字,不想接也不敢接。
習父連續打了兩個,沒人接後發來微信,是一張獨自吃飯的照片,他沒有虧待自己,哪怕一個人吃飯也準備得比較豐盛,有三個菜一個湯,讓習雋野明晚回去吃飯,討個年年有余的好意頭。
嗡———
手機又振動一下,習雋野的眼裡出現一抹紅色,是習父發來的轉帳紅包。
【爸:[轉帳666]】
【爸:雖然你已經成年了,但只要是沒結婚就是孩子,新年快樂兒子[齜牙]】
【爸:[轉帳666]】
【爸:這份是給小橙子的,記得幫我給他,可不許私藏啊!】
習雋野眼眶發紅,眼淚就這麽毫無預兆地落下來,滴在手機屏幕上,模糊了“小橙子”的字眼。
他沒有從媽媽自殺的懼怕中走出來,又被爸爸的關懷砸得措手不及。
情緒來得猛烈,習雋野招架不住,緊緊地握著手機,額間青筋凸,哭得沉默。
急診走廊上人來人往,眼淚、崩潰是這裡最常見的事情,沒有人在乎這個少年的在除夕夜的悲傷和痛苦。
這裡與醫院大門不過十幾步的距離,卻成了陰陽二面,外面是喧鬧的煙火歡笑,沒有人知道有多少被困在這裡,在地獄最近的地方飽受折磨。
習雋野不想讓習父察覺異常,收了紅包,回了一個笑臉,又打字回復他正在廚房忙,一會兒再細聊。
掌心裡全是汗,導致屏幕上濕漉漉的,一句簡單的話花了很久才發出去。
半小時後,急診室的門打開,護士把許酈推出來挪進單人病房,習雋野緊跟其後,在路上詢問醫生是何情況。
醫生一邊走,一邊填寫單子,“已經洗胃了,服用的藥物過於龐大,晚一點需要再洗幾次,後面需要做各項詳細檢查,確保身體沒有受影響。”
說著這,醫生頓了一下,“她吃的藥太多了,而且送來的時間不算早,藥效發揮作用,她現在的身體情況不算好,得先觀察,你要做好心理準備。”
習雋野眼睛通紅,聲音發緊,“心理準備……是什麽意思?”
“現在我沒辦法給你保證什麽,”醫生如實相告,“一切都得等後續洗胃的情況以及病人的身體反應。”
習雋野僵硬地站在床邊,看著床上的人,嘴唇緊民,臉上同樣沒有血色。
“你是她家屬嗎?”醫生問。
習雋野點頭。
“那你去辦理一下入院手續,一樓大廳繳費,”醫生說,“春節期間值班醫生比較少,你……”
“您好?請問您找誰?”
門外響起詢問,緊接著一道人影從門口閃過,匆忙的腳步迅速由近及遠。
病房裡的二人同時回頭,推著小車的護士開門進來。
醫生問:“怎麽了?”
護士:“剛剛我看到有個男人站在房門外,手裡提著蛋糕盒子,是病人家屬嗎?”
許酈自殺的事情習雋野來不及告訴任何人,就連習父都沒說,怎麽可能有人知道?
習雋野搖頭,站在一旁看著護士給許酈輸液。
醫生交代完需要注意的事情就離開了,急診室很忙,趕來醫院的人絡繹不絕,老天並沒有因為今天是除夕就慈和地收走意外。
哀傷的事情時刻發生,吉利和期盼不過是自我安慰,單薄而縹緲,求神求佛甚至求蒼天,美好的祝願順口動聽,到頭來也不過是煙消雲散,虛妄渺茫。
習雋野坐在床邊守著許酈,他背對窗戶而坐,屋內光線冷白,後面是此起彼伏的煙花,絢爛的美景在夜空的帷幕下綻放,是人間煙火。
他沒有回頭,眼裡的紅漸漸褪下,眸子沒有亮光,宛如死水一般掀不起波瀾。
習雋野後知後覺得有點冷,先前衣服被汗水打濕沒有察覺,這會兒平靜下來,濕衣服貼在後面快要穿乾。
他去把暖氣打開,房間裡暖和起來,許酈的臉色也稍稍有點血色。
“砰———”又是一道煙花升上夜空,金色華麗的色澤像鎏金一般散落開來,一朵朵祥雲似的繡球劈裡啪啦地響,在習雋野眼底短暫地劃過淡光。
他頓住腳步,外面的煙火提醒著曾經對某個人的承諾。
習雋野站在窗邊看了好一會兒,煙花的數量漸漸龐大,已經十一點半,距離零點只剩半個小時,今晚注定是不眠之夜,全國人民都在守著這個辭舊迎新的吉祥日子。
習雋野知道自己已經很久沒有聯系夏以酲了,在這個特殊的日子裡很不正常,以夏以酲那個敏感的性子肯定會不安、鬧脾氣。
他拿出手機打算看看和夏以酲的對話框,手機先一步震動起來,名為“老婆”的聯系人在屏幕上顯示著。
習雋野的手指攥緊手機,看了一眼病床上躺著的人,走出病房接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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