習雋野睡得很沉,全程這麽大動靜都沒有把他折騰醒,渾身酒氣,臉色蒼白沒有血色,昏睡時眉心緊蹙,額間已經有了一條紋路。
夏以酲喘著氣,坐在床邊注視著愛了五年的男人,輕輕撫過他的臉頰,指尖落在習雋野的眉間輕輕揉了揉。
他看著習雋野昏睡的模樣,鼻腔發酸,又想掉眼淚,俯身趴在習雋野的胸膛,聽著對方沉穩的心跳聲,淚水順著眼角滑落。
夏以酲是來這邊出差的,生日那晚習雋野的拒絕讓他狀態很不好,加上嗓子又壞了,生了好幾天病。
他隱約猜出來習雋野有什麽苦衷,想調查卻無從查起,本想去工作室找他,但是聽監工說已經好幾天沒見習雋野來了。
夏以酲想發微信,信息都編輯好了,在摁下發送鍵前卻猶豫不決,最後還是沒有發出去。
有習母橫在中間,就算他們把事情說開了又怎麽樣,依然沒辦法在一起,倒不如相忘江湖。
只是他萬萬沒想到今晚會接到齊若哲的電話,半小時通話裡,信息含量龐大,像一把利刃插進腦海,他聽到了神經炸裂的聲音———
“你好,請問是夏以酲嗎?我是齊若哲,是習雋野的大學同學,當年我們見過。”
“這些日子習雋野住進了醫院,狀態很不好,又在閻王殿外走了一遭。這些事情本來不應該我說,但是他和你重逢後沒有提起,並且表示以後也不會提,以他這麽執拗的性子,真的會藏一輩子。五年了,我一直在他身邊目睹這些年的事情,他太苦了,我知道你肯定也不好過。這個電話我猶豫了很久,就算以後習雋野恨我也好,要和我決裂也好,我認了。”
“五年前習雋野的媽媽自殺、你單方面地分手,這兩件事給了他不小的打擊,沒有責怪你的意思,我們都理解你的決定,畢竟是一條人命橫在中間。習雋野肩上一直背負著不小的壓力,他要照顧叔叔,阿姨又遇到這種事情,雖然他從來沒有抱怨過什麽,但是從那年春節起,我再也沒有見他笑過。”
“畢業後他本來和我一樣在南都市工作的,因為距離叔叔比較近,方便隨時回去。他畢業後第一件事就是去銀行貸款,買下了你們合租的那套房。不久後阿姨搬來了南都市,美其名曰照顧他,其實是監督他,避免再次'誤入歧途'。早中晚各一個電話,還動用朋友給習雋野介紹女孩子,後來不知怎的,她知道了習雋野買了下了那套房子,堅決要求他賣出去,絕對不同意他住在裡面,因為這會一次次地提醒阿姨自己的兒子有一段'不堪'的過去。”
“習雋野熬了四年,壓垮他的最後一根稻草就是阿姨讓他賣房子。他手上那條疤你看到了?從手腕一直到手肘,據醫生鑒定那是用菜刀劃的,傷口深可見骨,血液流失超過八百毫升,到醫院後住在重症病房裡輸血。”
“這件事我本來不知道的,是習雋野拒絕見他媽媽,叔叔身體不好不能受刺激,這件事得瞞著。阿姨沒轍了才給我打電話,懇求我來照顧他一段日子。他問我為什麽要救他,他要把命還給他媽換取自由。我照顧他幾天,發現他精神狀態不太對,我不在的時候經常一個人在病房裡自說自話,甚至還有肢體動作,就像是和一個我們看不到的人溝通。剛開始我以為只是他沒睡好,直到有一次我削水果給他,他拿到後直接遞給左邊的空氣,喊著你的名字,說'夏以酲喜歡吃,這個給他'。”
“我當時嚇壞了,叫來醫生,緊接著就檢查出他精神出了問題,是精神分裂,主要表現為幻聽、幻覺。後來又檢查出他的心理也不健康,有中度偏重度的抑鬱症。”
“他很不愛惜自己的身體,手臂上的疤痕反反覆複感染了好幾次,養了很久,直到不久前才拆線。習雋野的種種情況阿姨都知道,她也有精神問題,主要還是外界的刺激,這次也是嚇壞了,意識到了當年自殺給習雋野造成的心理壓力,現在什麽都不管了,當著我的面告訴習雋野,不管他以後找男人還是女人,她都不參與了,這是她唯一的兒子,只要人好好的就行。”
“習雋野的傷口那麽嚴重,根本瞞不了習叔叔,那天下午他們談了很久,具體內容我不知道。之久習雋野的狀態好了一些,出院後就辭職去了寧安市,他想離你近一點。”
“我不知道你們之間發生了什麽,但現在清楚的是,你們心裡都有彼此,他顧忌自己的病情不願意耽誤你,所以按捺情感不敢和你在一起,怕成為你的負擔、讓你下輩子照顧一個精神病人,把對他的感情磨沒掉,他說不想要同情。”
“這五年期間的事情就是這樣,我不想再看老習這麽熬著了,幾天前我找到他的時候,他把自己喝成了酒精中毒和肺炎,精神狀態糟透了,我猜測是和你有關, 所以冒著老習和我決裂的風險,還是決定把事情告訴你。有什麽事兒不能說開的?與其兩個人看不到希望似的苦苦熬著,倒不如把所有事情攤在眼前,你有知情的權利,選擇權在你。他去臨市看心理醫生了,晚點我把地址發你,別告訴老習是我說的。”
齊若哲的短信還沒發來,夏以酲就被人拐進包廂,濃烈的酒氣撲過來,來不及反應就被吻住了,熟悉的氣息和體溫是多少次午夜夢回時的奢望。
夏以酲沒想到會在這裡遇到習雋野,也明白了他的心理醫生在這裡,看著他憔悴的臉,齊若哲的話猶在耳邊,心臟插入無數碎片似的,錐心刺骨般的痛。
To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