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子重新啟動, 半開的車窗灌進呼嘯的風,裹挾著初冬逐漸凜冽的寒氣, 許晝吹了會兒風, 打了個冷顫, 他把車窗關上,後知後覺余漾好長時間沒有說話。
他偏過頭去,發現余漾垂著眸, 悶悶不樂得有些明顯, “怎麽了?”
“……”
“有事就說。”許晝嗓音沉了幾分。
余漾低聲道:“我不知道你去過那麽多次了。”
什麽?許晝想了會兒, 反應過來他說的是景雲山。
他捏了捏眉心,漫不經心地說,“去就去啊,一年前是沒興趣,最近運動太少,又感興趣了。”
余漾眸子閃了兩下,倏地轉過頭來,“真的?”
他尾音上翹,隱隱透著一股興奮勁兒。
“真的。”許晝看向他,“不過說實話,上面也就空氣比較清新,用來放松心情可以,那座塔全封閉,裡面什麽都沒有,你不要抱太大期待。”
余漾不以為然,目光灼灼鎖住許晝,“我又不是真的去爬山。”
許晝別過臉,讚同地點了點頭,“是,我們是為了完成實踐報告。”
“單單去景雲山這一點,就能從眾多實踐報告裡面脫穎而出,現在不管寫報告還是論文,創新點都是……”
“許晝,”余漾沒忍住打斷他,“誰想聽你分析作業了?”
“我們出來不就是為了完成作業?”許晝反問。
余漾語塞。
好在到了目的地,他敷衍兩句,兩人下了車。
景雲山的索道入口與地面平行,往上到山頂垂直高度剛過一千米,但是索道的停靠點位於山峰三分之二的位置,等同於索道上行高度不到七百米。
余漾仔細看著索道圖解,看了兩遍。
周正宇這家夥說得太誇張了,不過七百米,七百米而已,他小聲重複,雲淡風輕地走回許晝身邊。
“你剛剛在看什麽?”許晝見他在公告欄前面停留許久,順便問。
余漾抬眼,不小心瞥見運行到半空的纜車,他匆忙收回視線,面目平靜地說,“隨便研究一下…索道運行結構。”
“哦?”許晝失笑,“你還有這興趣?”
“說來聽聽,索道什麽結構?怎麽運行的?”
余漾眉心皺得很深,他根本沒注意那一排排文字,光去想那七百米高度了。
“不說不說,到我們了。”他攬過許晝,往前走。
纜車進入停靠點,速度會放緩,但並非停滯不前,乘客上去時動作必須要快,余漾硬著頭皮衝上去,坐在了靠窗位置,許晝坐到他旁邊。
對面坐了兩個還穿著校服的低年級小學生。
纜車脫離平台,往下一抖,霎時失重感襲來,余漾一顆心瞬間蹦到嗓子眼,他貼緊椅背,不動聲色地吞咽一次。
許晝安坐在位置上,掃了眼兒山谷裡生機盎然的植被,拿出手機,點開最近下載的一篇論文。
片刻後。
“哥哥,你怎麽在發抖?”對面的小女孩瞪著圓溜溜的眼睛,一臉好奇盯著余漾。
許晝剛看完論文摘要,聞言順著小女孩的視線,轉向身旁的余漾。
“還能為什麽,他肯定怕了。”另一個小男孩戴一副海藍的粗框眼鏡,紅領巾歪到手臂上掛著,他吸了吸鼻子,又說,“這個哥哥啊,一看就恐高。”
“小屁孩,別胡說哈。”余漾兩手盡量自然地下垂,但手指還是禁不住扣在一起。
山谷間風大,一眼望去,碧波萬頃,簌簌作響,偶爾夾雜不同尋常的樹種,枝葉枯黃凋零,風一吹,成群結隊在空中飛舞,像是驚動了一大家子金色蝴蝶。
纜車也在風中小幅度搖晃,若是尋常平地,這點兒晃動根本不需要放在心上,但現在是在百米深淵之上,隨著纜車上升,纜車與地面的高度還在增加。
無所依靠的心情撞上這要命的晃動,余漾有些繃不住了。
“余漾?”許晝試著叫了他的名字,沒有回應。
“余漾……”他碰了碰他的手腕,剛察覺一片冰涼,右手就被余漾反手扣住,緊緊握在手心。
纜車到了索道連接處,狠狠抖動,墜落感上升到最大值,耳邊是呼呼的風聲,纜車仿佛脫離軌道直線下落,余漾往許晝身上縮了一下,“許晝,我,我有…點怕。”
許晝本欲掙脫他的手,見他真的害怕,又泄了力道,放任余漾和他十指相扣。
“哥哥,你都這麽大了,還這麽膽小嗎?”小女孩坐著,雙腳蹬不到地面,便悠哉悠哉晃著腿,顯出和余漾大相徑庭的閑適。
越往上,風越大,纜車晃動愈加劇烈,余漾仗著許晝的縱容,一點點靠近他,直到和他肩抵肩,衣物摩擦起熱,消解了部分因恐懼產生的僵冷。
他大口呼氣,不自覺把許晝的手越握越緊,像是要攫取他手心所有熱量,他一時沒有精力和小孩解釋,只是象征性搖頭。
許晝側頭看向余漾,明明難受到極致,這家夥還是正襟危坐,若不是雙眼半闔,臉色煞白,倒看不出什麽異常。
小男孩吃完一根辣條,舔了舔手指,說,“這你就不懂了,膽小是不分年紀的,膽小的人變成老頭兒也還是膽小。”他直愣愣盯著余漾,那模樣瞧著有點挑釁意味。
余漾剛想反駁,纜車駛向停靠點,又猛地抖動,他睫梢隨之一顫,又堪堪低下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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