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落看到“朋友”二字,好像氫氣球泄了氣,蔫蔫地落了下來。但他又覺得季存真沒有說錯關系的定位。可他忍不住覺得憋屈,覺得不甘心,他也不知道怎麽就這樣了。
船在段落的悶氣中緩緩地開了,廣播裡建議大家到二層甲板上觀光,可以更好的遊覽景色。段落戴上耳機,穿著滑稽的救生衣,像個笨企鵝搖搖晃晃地上了甲板。
船行的很快,兩岸的風景差別太大,以至於讓段落陷入了沉思。另一面的風光是連綿的草甸和自然生態。而本地則是清一色的外國建築。圓頂的方頂的,藍色的紅色的,五顏六色的,異常的熱鬧和混亂。段落一時間有些分不太清哪邊是自己的家鄉。
他想到季存真前男友說的涵化,才回憶起上個世紀以來,本地人才是處於文化弱勢的退讓一方。他忽而覺得這個詞有些殘酷,方才自己的婚姻比喻完全不貼切。
因為在無聲的敗局面前,兩個人的關系顯得那麽渺小,那麽的無足輕重。
他點開季存真發來的音樂,裡面唱的吳語他聽不懂,隻覺得曲調很喪,翻開歌詞裡寫著,“我期待的末日推遲,我覺著心虛。”
他不禁想起十年前,傳說世界末日的那一天。
但他根本回憶不出自己做了些什麽了。可能在鬧離家出走?反正他整個青春期都在離家出走。
歌裡頹廢的男聲繼續念道,“但是整個社會開始內卷,我的忖法變勒保守。對抗的意義,對抗中殆盡。”
段落聞言望著本土那片陰雲四散的天空,深深地歎了口氣。
這一瞬間他覺得他是很懂得季存真的。他開車卻愛文藝和自己放棄考公去開咖啡店,皆是一種同屬性的無聲對抗。他們在擁有沒用的反骨這件事上,或許真的很相近。
他給季存真發道,“是躺平的一首好歌。”
季存真回復了他一個得意地笑臉,說,“你來滿洲裡,我家收集了很多黑膠,一起聽啊。”
船行至觀光水路的盡頭開始返航,段落吹著風覺得頭痛,但還是不想回艙。天邊籠罩在本地的烏雲慢慢飄至了界河上空,讓本土的天也放晴了。翠綠色的哨卡在遠方矗立著,船如若再行駛地深一些,便會離開草原地貌前往蔥鬱的森林。
但它並沒有再往前開,只是停留在了草原,停留在了最初的俄洛斯村莊的對岸。段落在船上回看本地,他似乎看到了界河景區門口的那輛雪白的,規模迷你的房車。
看到的那一瞬間,段落意外地感到了回程的踏實,他想起他分享的那首歌的歌詞後來寫,“最終得出一句,”他笑了笑用不標準的吳語唱,
“平淡是真。”
第10章 .1
回程時,段落絞盡腦汁在自己的歷史聽歌記錄裡,翻找可以直抒胸臆的樂曲。
那種急躁就好像過春節家裡的親戚聚在一起寫對聯,他的堂妹,表兄皆是舊詩才子,上下聯在嘴裡打了滑兒便能溜出來,就他一個傻大個在旁邊支支吾吾,最後說出令眾人發笑的詞句,讓父母丟盡臉面。
好在聽歌不計較這些,季存真也不會嫌棄他的選歌對仗是否工整。
段落在“瑪特羅什卡之夏”的歌單裡添加了一首新的歌曲之後,把歌單調成了與白雪的共享歌單,告訴他也可以自行增減。白雪給他回復了一個愛心,段落看著很受用。
段落回到房車時季存真正在外放段落新加進來的那首“新時代青年”,見段落回來他默默地拿出了藍牙耳機,公放的音樂就瞬間消失了。
段落看著好笑,聽一樣的歌還得用兩台播放器,一家人偏要說兩家話。但見季存真獨享和自己創建的歌單,心裡又暗暗得意。於是也沒把耳機摘下來,就直接坐到了後車廂裡。
“那麽接下來去騎馬和滑草。”季存真發動了車子淡淡地對段落說道。
段落嗯了一聲,沒再和季存真說什麽,給白雪發去,“那你繼續工作,我收拾一下也要上班了。”
季存真的手機亮了一下,他拿起來瞥了一眼,嘴角微微上揚地調整了耳機的位置,又專心地開車了。
段落悄悄探頭,發現季存真和自己的手機裡放著同一首歌曲,只是他耳機裡的歌曲進行到“我換了帆布鞋,賣了公文包,不回頭。走到你面前,拉起你的手。”
而自己耳機裡的音樂已經在唱“一不小心,翻遍了世界,找到你的心。告訴我,新時代的我們終會擺脫一切。”
段落看著窗外邊界的風景,開心得恨不得跳到對岸去,就算被判非法越境也沒所謂。
騎馬活動位於一片私人草場。草場上左側的草地用來牧羊,右側則用來跑馬,可使用的場地非常寬裕。
由於騎馬的時間不長,季存真也下車稍作休整,看著工作人員給段落遞上護具和頭盔。
段落大學時在清水市的馬術俱樂部學過皮毛,基本的慢步和跑步都做的很好,一旁指導他的牧民也給予了很多肯定。
季存真望向馭馬在草原邊際馳騁的段落,竟然生出一些羨慕的感覺。他看著策馬回程,英姿颯爽的段落不禁感歎,這人不開口確實還挺帥的。
段落好久沒騎馬,著實被顛的有些難受,但他又有意在季存真面前賣弄,於是想在立定的時候穩穩停在季存真身前。
但是快接近季存真時,馬兒卻突然不聽話了,很任性地掉了頭朝馬廄跑,段落怎麽拽他都拉不住,反而自己還被顛簸地大幅度搖晃,弄得差點掉下來,嚇得陪練趕緊跑過去解救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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