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昭煜聽聞閉了閉眼睛,再睜開時其中空洞無神,他從上衣的裡袋中摸出了自己的證件,指尖極力捏住才不會讓證件掉落,“霞飛路巡捕房探長蘇昭煜,裡面的人是本案重要證人,請你們馬上全力救治。”
護士看了眼證件立刻跑進了手術室。
蘇昭煜長長地呼出一口濁氣,指間夾著的證件立刻掉在了地上,他雙手搓了搓臉,脊背彎曲抵在了膝頭上。
顧明把證件撿起來順帶吹乾淨了上面的灰塵,隨後往前一遞,“沒事的,你先回去吧,事情都解決了。”
蘇昭煜接過證件放進口袋,雙眸通紅地說:“我在這坐一會,你先回去吧。”
顧明嗤笑一聲,“真是跟五年前一模一樣,只是死了個男人而已。”
蘇昭煜像是在喃喃自語地說:“葉嶺還沒死,他也不會像康斯坦丁一般短命。”
顧明笑道:“短命?我居然從蘇探長的口中聽到了短命二字,康斯坦丁不是為救你而死的嗎?是誰讓他命這麽短的?!”
蘇昭煜倏地看向了顧明,眼神陰鬱又可怖,機械般地重複道:“葉嶺不會死。”
葉中顯在葉嫻的陪伴下匆匆而來,他見蘇昭煜在一旁坐著,慌忙上前問道:“蘇探長,葉嶺怎麽樣了?”
顧明坦白道:“他傷的很重,到了九死一生的地步,請葉先生做好心理準備。剛才要是家屬不簽字,醫院已經放棄救治了,是這位蘇探長以權謀私才讓醫生進去救人的。”
葉中顯聽完頓時覺得全身的血液都衝到了頭上,他腳下發軟甚至有些站不住,幸虧葉嫻在旁扶了他一把。
“爸爸,您要保重身體啊,小嶺兒會沒事的。”
葉中顯拍了拍葉嫻的手,低聲說:“三姑娘,你現在立刻去縣城喊你姑姑來,千萬別驚動老爺子。”
葉嫻點了點頭,腳下快步離開了。
蘇昭煜低聲自語,像是魔怔了一般,“葉嶺不會死的,他不會死的。”
葉中顯拄著手杖在一旁站在,猝不及防地聽到蘇昭煜嘟囔了一句,不禁問道:“蘇探長,你剛才說什麽?”
顧明見狀慌忙將葉中顯扶到一旁,安撫道:“葉先生您先坐著,葉少爺吉人自有天相,一定會沒事的,您要保重身體。”
葉若雲趕來時碰巧醫生從手術室出來。
手術燈熄滅的那一刻,蘇昭煜感覺自己被判了死刑,一股冰冷的窒息感緩慢地襲卷而來,一點一點地奪走他的呼吸。
醫生摘下口罩,“手術很成功,病人傷到了肺,現下還處於危險期,需要轉重症室觀察。需要留一個家屬在這裡,萬一病人有什麽事情也可以幫得上忙。”
葉若雲急得眼淚都流了下來,上前問道:“小嶺兒他沒事吧,我可以留在這裡。”
蘇昭煜晃晃悠悠地從椅子上站了起來,面帶疲憊地說:“我留在這裡吧,葉先生平日裡忙,葉小姐若是留下會遭葉老先生懷疑的,有什麽事情我會及時通知你們的。”
葉中顯低聲安慰了一番妹妹,接著面色為難地對蘇昭煜說:“蘇探長,這不合適吧,我們已經夠麻煩你了。”
蘇昭煜勉力一笑,“沒關系,我比葉嶺年長,照顧他是應該的。這次是我沒看好他,才讓他受如此重的傷,我有義務照顧他。”
葉若雲搖了搖頭,淚眼婆娑地說:“蘇探長,您別太在意,這是一場意外。”
蘇昭煜頷首,“沒關系,這是應該的。”
葉若雲詢問一般地看了眼葉中顯,最後隻好點了點頭,“那明日一早我來替你,再幫你帶一些換洗衣裳。”
蘇昭煜在醫生的允許下穿著防護服進了病房,他看著葉嶺毫無血色的臉頰,看著他面上覆著的呼吸罩規律地沾上層微弱的霧氣,蘇昭煜這才感覺那隻攥著自己脖頸的手緩慢得撤離,他終於找回了自己的呼吸,四肢也逐漸回暖。
蘇昭煜拉了一把凳子坐下,低聲說:“還好你沒事,老天待我不薄,沒把那些話都讓我埋在心裡。”
蘇昭煜片刻後試探地握住葉嶺涼得讓人發顫的手,隨後緩緩地把額頭貼在上面,顫聲祈求道:“快點好起來吧,繼續做那個無憂無慮的葉嶺。你不會有事的,不會有事的。”
葉若雲早上被葉老爺子指派出去買點心,無可奈何之下只能拜托陸川去醫院送早飯。
陸川來得很早,他隔著重症室的玻璃往裡看了一眼,心情頓時複雜了起來,他站在外面看了許久才抬手敲了敲玻璃。
蘇昭煜抬眸看了一眼,隨即把葉嶺捂了一晚上才稍微溫熱的手放進了被褥中,他走出去在屋外脫下了防護服,“他還在昏迷,吃不了東西,只能靠輸營養液。”
陸川神情凝重地說:“早飯是給你帶的,他燒退了嗎?”
蘇昭煜如實道:“還有些低熱,醫生還沒上班,具體情況還不清楚。”
陸川把餐盒和衣物往前一遞,“先吃早飯吧,你母親這段時間都是我在照顧,大可放心,這是衣服。”
蘇昭煜疲憊地揉了揉充血的眼睛,僅是接過了放衣物的紙袋,“謝謝,早飯你先帶回去吧,幫我向史密斯先生請幾天假。”
陸川蹙眉,他收了飯盒,“隨你吧,晚上來替你。”說完,他便毫不留戀地拿飯盒轉身離開了。
夏日的悶熱是由幾場暴雨帶起來的,一連幾日天空都是昏昏沉沉的,秋雨來得少又緩,卻能瞬間將夏日的熱意扼殺的一乾二淨,連綠油的法桐葉子泛起了黃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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