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一點都不喜歡你”,這話說得微妙,段綿默了一下。
隔壁桌的陳跡似乎也聽見了,頭沒抬,輕嗤了一聲。
然而關雪息在戀愛方面說聰明也聰明,說遲鈍也遲鈍,他對女生比大部分男生都要溫柔禮貌,骨子裡卻莫名有幾分當渣男的潛質。
他根本沒意識到這麽說話會讓對方更傷心——因為拒絕的同時又給了她一絲纖細的希望,既冷又熱,吊得人不上不下。
他只顧著拿出百分之百的誠懇,如實說:“周五那天,我請你喝奶茶是因為……本來想和你在一起,但我家裡出了點事,我家的情況你也知道,我媽一個人不容易,我不想再讓她為我操心了。”
關雪息為了不讓鄰桌聽,聲音放得很低,他說:“當然這只是一部分原因,主要原因是我自己想把全部精力用在學習上,我們明年就高三了,我想你也明白的。”
話說到這份上,該說的和不該說的都說清楚了。
段綿沉默了片刻,沒讓關雪息為難。她抬起頭笑了一下:“我明白,你做得對。”
不等關雪息答話,她主動替他分憂:“不用覺得抱歉,你沒有對不起我,反而是我應該謝謝你。”
關雪息聞言一怔。
段綿把臉側垂下的長發掖到耳後,輕聲道:“你可能已經忘了,我們第一次見面的時候……”
大約是一年前。
高一剛開學不久。
那天下了場暴雨,段綿在家吃早飯的時候,因為弟弟弄壞了自己心愛的手帳本卻反被父母責怪而和父母大吵一架,她滿腹委屈出門,走得太急沒穿校服,也忘記帶傘。
由於她家離學校不遠,步行只有七八分鍾路程,她一般都是走路上學。
雨太大,她渾身都被澆透了。
她把書包抱在懷裡,不斷有路過的男生打量她,偷偷討論她近乎透明的白襯衫,後背鮮明勾勒出了內衣帶子的形狀。
那些目光隱秘而猥瑣,段綿低著頭無聲地哭,心裡罵所有人都應該去死,她弟弟,她偏心的爸媽,和這些惡心的男生。
她甚至不想去學校了,這麽狼狽。
就在她認真考慮“不去學校還能去哪兒”的時候,腳下積滿雨水的地面上除她自己以外,忽然映出第二道人影。
一個個子很高的男生出現在她面前,把自己的校服外套脫下,披到她身上,並把雨傘遞給她,說:“借你。”
“……”
關雪息就是這麽出現的。
他一來,雨就停了。
段綿心想,天也亮了。
後來她才知道,他就是那個大名鼎鼎的“關雪息”。
再後來,她參加學校的詩歌比賽,發自肺腑地寫了一句“但你來了,我的太陽升起”,卻被人當做八卦傳頌,連關雪息自己都覺得尷尬。
段綿也隻好和他們一起笑。
事實證明,太陽不為一個人而升。
那天被淋濕的女生不論是誰,關雪息都會借給她雨傘和外套。
他只是濫好心。
就算他也覺得她漂亮、可愛,但也僅此而已。
他和別的男生不一樣,幼稚得不通情愛,卻又成熟得心懷壯志,要凌青雲。
所以——
“沒關系,小事而已,你這麽嚴肅幹什麽?”段綿笑得好像一點也不傷心,“不談就不談吧,我也要好好學習嘍,爭取下學期升進一班。”
見她沒有太激烈的反應,關雪息松了口氣,也笑了下說:“你很聰明,再加把油一定可以的,有不會的題來問我。”
段綿應了聲“好”,陪他把這頓飯安靜地吃完了。
關雪息和段綿離開食堂的時候,陳跡已經不在了,不知道是什麽時候走的,悄無聲息。
下午的課比上午難熬,教室裡很多人昏昏欲睡,但關雪息心情不錯,精神也連帶著很好,老師頻繁點他答題,對他十分滿意。
可惜,關雪息的好心情沒持續多久。
——可能是因為昨天登門拜訪被他轟走了,關靖平為見他一面,今天竟然找到學校來了。
下午第二節課還沒下課,關雪息就接到通知,讓他去班主任辦公室一趟。
關雪息當即沉下臉,胸中火起,走路帶風地來到辦公室門前,敲了兩聲。
關靖平正在和一班班主任聊天,兩人臉上都帶著笑,一見關雪息來,笑意更加深了,招呼他過來。
關靖平的長相是相當不錯的,否則何韻年輕時不會為他犯傻。
但他如今這樣笑,是場面化的,應酬式的,帶幾分在官場浸染出的高人一等,關雪息隻覺得虛偽。
關靖平佯裝看不出兒子的反感,和班主任應付幾句,帶他出去單獨說話。
這裡是辦公樓層,遠離學生,走廊很安靜。
關靖平把關雪息帶到一個角落,終於不笑了,對他道:“你別衝你爸擺個臭臉。”
“嘁。”關雪息冷哼一聲,“我跟你有什麽好說?”
關靖平打量他一眼,發現兒子這兩年越長越帥,出落得一表人才,比自己當年有過之而無不及,心情一好,便不計較他的臭脾氣,耐著性子道:“你這是什麽話?雪息,爸爸從小到大疼你,沒有對你不好過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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