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他睡眼稀松地爬起來,才發現安靜的宿舍裡大家都在。
“……你沒事吧?”秦平最先注意到他坐了起來,放下手裡的手機問。“看你臉色那麽差,過了洗澡的點我們也沒敢叫你。”
“沒事。”許寉頭痛欲裂,但是精神已經完全清醒,想再睡一覺也是不可能了。“我去洗衣服。”
他艱難地爬下床,在床邊的袋子裡掏出上午淋濕的衣服。下鋪的床上沒有人,只有角落裡放著符鍾舟的斜挎包。
看來是回來一趟又出去了。
許寉避免多去想他,把濕漉漉的衣服扔在盆子裡,踏著拖鞋往樓頂走。
公寓樓頂是一個很大的平台,平台兩側是供學生們洗衣服的洗手池,中間掛著十幾排晾衣繩。今天下雨不少人的衣服都濕了,此刻繩子上已經掛滿衣服和換洗床單,風一吹就在夜裡揚起五彩斑斕的浪花。
他走到就近的一個洗手池邊,把盆放在水龍頭下面,擰開水龍頭。
水壓很強,冷水從金屬口衝出來,不一會兒就接滿了,許寉靠得太近,身上沾了不少水漬。
他低頭看見身上的衣服,又想起了符鍾舟。其實這只是一件亞麻短袖,不僅很質樸,甚至帶了點兒民族風格,換做是以前,許寉絕對不會買。
一切動作都成了不過腦子的機械動作。擠洗衣液,洗衣服,晾乾,許寉默不作聲地動作著。此時天台上沒人洗衣服,只有一兩個學生上來收床單,拿完就下去了。
許寉抱著塑料盆轉了大半個圈,終於找到空余的繩子。他剛把衣服晾上去,就瞧見了身旁繩子上一件眼熟的白色短袖。
那件衣服還滴著水,像是根本沒擰乾。
接著,風一吹,他就看見不遠處坐著的那個人影。
從黑暗裡跳脫出來的,是煙頭上的紅點,然後是打火機裡蹦出來的火苗。符鍾舟坐在平台邊緣,兩腿分開,手肘撐在腿上,正在仔細端詳手裡的打火機。他沒戴眼鏡,臉在火苗映襯下忽明忽滅,眼睛微微泛著紅。
許寉視線下移,在他那雙乾淨的帆布鞋邊看到不少散落的煙頭。
他走近了點兒,發現對方臉上沒什麽表情,嘴角也不想平時習慣的那樣上揚。整個人有些頹喪的耷拉著,抬手猛吸一口煙。
“別抽了。”
許寉開口打破沉寂,從翻飛的床單後面走出來,站在符鍾舟面前。
聞言,符鍾舟的手一抖,眼神也有一絲慌張。他慌亂收起打火機,把手裡的煙頭摁滅了。
“你……睡醒了?”
他抬頭看向許寉,表情有些說不出的委屈。
天台的邊緣沒有防護措施,許寉怕他一個不小心掉下去,卻又不敢上前拉人。
“嗯,睡醒了。”他躬身盤腿坐下,“聊聊吧。”
兩人一高一低,相隔還有兩三米的距離。
說是聊聊,許寉卻沒先開口。失望、震驚、憤怒、難過,他不知道要怎麽和符鍾舟開啟這個話題。
只不過好在符鍾舟對於這種情況比他有經驗,不至於讓兩人在天台坐一個晚上。
“許寉,”符鍾舟低低地開口,“你是不是要和我分手了。”
“……是。”
“為什麽。”
“因為我希望你變得更好。”許寉深吸一口氣,“我喜歡更好的符鍾舟。”
“我不希望被那麽多女生喜歡的符鍾舟變成一個普通人,隨便考個什麽大學混日子。現在的你一點兒也不勇敢,不敢努力爭取,不敢……告訴別人你的‘漂亮女朋友’是個男的。”
“……我說過了,那只是隨口搪塞升哥而已。”
“是,以後隨便誰問,你就這麽搪塞好了。”許寉苦笑,“我確實不配,我也是個慫包。”
不知道是哪一句激怒的符鍾舟,他突然從天台邊緣衝過來,猛地把許寉摁倒在地上。
“別亂來。”許寉看著他通紅的眼睛,“我在和你說正經的。”
“對,你也是個慫包。”符鍾舟咬牙切齒地說。他跨坐在許寉身上,兩手上留著煙味,按在許寉身前。“許寉,我不想努力了,”他的聲音都在抖,“考得再好有什麽用?我的爸媽依舊不會回國看我,前女友依舊要跟我分手。我們現在根本不是一條路上的人……”
他說著說著就沒了氣勢,兩隻手也松了勁,只是虛虛貼在許寉的胸口,摩挲著和他同款的情侶裝。
水泥地上灰撲撲的蒙著塵,還有水從衣角滴下來。許寉想把他推開,兩手抓住他的手腕時,卻感覺到了劇烈的顫抖。
“……你和我不一樣。”符鍾舟的聲音都啞了,“什麽狗屁考學,什麽獎學金,隨他們去。我隻想隨便活著,無憂無慮地活個幾十年再死。”
“放屁。”許寉冷冷地罵了他一句,“符鍾舟,分手吧。當初我就說過,和你試試,現在我不想試了。”
符鍾舟眼底的委屈逐漸變成憤怒,卻因為無處發泄而只能默默攥緊許寉的衣領。看到他這樣,許寉內心也湧起一股酸澀的冰涼,但他依舊不帶感情地重複那兩個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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