符鍾舟愣了一下,眼底閃過一絲驚慌。片刻,他稍微低了低頭,偷偷一笑。“我還以為你要問我怎麽分手的呢,你怎麽一點兒也不八卦啊。之前那群學生,快把我個人信息全問遍了。”
“因為不感興趣。”
“……你還挺有意思。”符鍾舟從他手裡拿過鈍了的鉛筆,又從筆盒裡拿出小刀,邊說邊削筆。
“……我的確沒填清華美院,這件事情我還一直瞞著學校呢,你可別到處說。”
“嗯。”
“我前女友,跟我分手了。我想著,如果能跟她填一個學校,說不定可以挽回一下。”
他說的雲淡風輕,許隺卻明白這對他來說是多大的損失。Z大雖然是雙一流,但是按符鍾舟的成績,填報Z大就是在浪費分數。
然而這人不僅就這樣草草決定了自己的前途,甚至現在還在這個考前培訓學校,給他的破爛學生削鉛筆。
許隺由衷地罵出一句:
“你是傻逼吧。”
符鍾舟削筆的手停住了。
許隺以為他要生氣,結果等了許久,他只是衝他一笑。
“對啊,我也覺得挺傻逼的。”
深櫃選手和臭直男的第一次夜晚談話最終不歡而散。許隺在十二點前畫完畫,拎著包就晃出教學樓。
樓裡只有“安全出口”字樣的綠色小燈還亮著,看上去陰森森的。許隺心裡發毛,但是拉不下面子等符鍾舟,於是一路小跑衝回了宿舍。
回到宿舍,另外三人居然還沒睡。
彭鵬洗過了澡,躺在床上玩手機;秦平在畫速寫,他的桌上已經擺著十幾張畫完的。項永架起畫架,在畫沒有畫完的素描。
“你們這是……”
秦平腦門上全是汗,“一點就要熄燈了,我還有十張作業沒畫完!怎麽第一天就布置這麽多作業啊?”
“我班上還好,畫完這張就可以了。”項永抬手在額頭上擦了擦。他一個米九的大高個,此時屈著腿坐在板凳上,實在是不太舒服。
許隺看著這兩個人,突然覺得符鍾舟還挺仁慈。他轉身拍了拍彭鵬,問:“你小子戀愛談的怎麽樣?”
他話一出口,項永反應比彭鵬還要快。
“鵬鵬,你談戀愛了?”
彭鵬著急了,衝他喊道:“沒有!八字沒一撇呢!”他又放低聲音,“他是挺可愛的,但是我又覺得……好像不是很喜歡了。”
“……”許隺搞不懂這兩個人,不過多認識一個朋友還挺不錯的。
他進浴室洗了個澡,簡單洗漱後就上床躺著了。
然而他剛躺上去,電話就響了。
來電顯示:媽。
許隺猶豫了一下,戴上耳機,接了。
“喂。”
“小隺,才下課呢?”
“沒有,已經準備睡了。”
“宿舍還住得慣吧?室友對你怎麽樣?”
“嗯。挺好。”
他們家一共四口人,除了爸媽還有個妹妹。許隺有些不知道說什麽,於是問:“許芸還好吧。”
“好,你妹妹已經睡了。”電話那頭頓了頓,“你……跟你之前的高中同桌還有聯系嗎?”
許隺一愣,沒想到她為什麽要問這個。
“沒怎麽聯系,怎麽了?”
“你之前不是跟她關系挺好嗎。”電話裡,許媽媽深吸了一口氣,換了種語重心長的語氣。
“我不反對你找女朋友,要是學業壓力大,找個女孩子陪陪你也可以。宿舍住不慣的話,你就搬出來租個房子……”
她的話沒說完,許隺就覺得身體裡的血液都往腦袋裡湧。
“媽,我要睡了,下次再說。晚安。”
“哎,小隺!你……”
無名的怒火飛速在全身燒過。他掛掉電話,扯下耳機,直接把手機扔進床下的髒衣簍。
“砰!”
髒衣簍挨著衣櫃,許隺沒扔準,手機磕在鐵皮上,發出巨大的聲響。
房間裡畫畫的聲音全停下了。其余三人都被嚇了一跳,不知道他為什麽突然發這麽大的火。
對床的彭鵬意識到不對,緊張地從床上翻身坐起來。
許隺躺在床上,手臂捂著臉,胸膛劇烈地起伏著。
“我沒事。”他喘了兩口氣,沒再多說什麽。翻身對著牆壁睡了。
他閉著眼,身體裡卻好像有一頭猛獸要衝出來。他們家的對話總是這樣,像對暗號似的,明裡暗裡總不是一個意思。
“宿舍住得慣嗎?”——你沒有讓別人知道你喜歡男的吧?
“我不反對你找女朋友”——你什麽時候能夠像正常人一樣喜歡異性?
“宿舍住不慣的話就搬出來”——別跟宿舍裡的同學搞到一起,丟我們家的臉。
他就是他們許家最偉大的解碼專家。無論這些話說得多隱晦,他都能領悟到他媽想要達的真正命令。
他總是對自己有莫名的羞恥感,而這感覺在他一次次破解父母的言語之後不斷擴大。
一點過後,宿舍裡的燈滅了,走廊裡的燈光透過門縫灑進來。秦平大概是還沒有畫完,於是搬著畫具到走廊裡去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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