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正沾了點兒桃紅要往暗部的灰色裡摻，陸老師便在一旁懶懶的開口：“你這是又在學誰。”

　　“你每次都隻學表面，卻不深究本質。為什麽要加這些顏色?只是為了豐富嗎?”

　　許隺語塞，他確實沒有想過這些問題。

　　“而且我建議你不要學他，”陸老師撐著下巴，“他的狀態並不好。”或許是因為旁邊還有其他學生，他沒有明說出符鍾舟的名字。

　　這話勾起了許隺的好奇心，手上的動作沒停，耳朵卻支棱起來。陸老師好像對他的心思心知肚明，但沒有要再往下講的意思。許隺被他盯著有些緊張，覺得無處落筆，一團顏料混在調色紙上攪了半天，還是沒落到畫上。

　　陸老師歎了口氣，撐著膝蓋坐起來，拍了拍褲子上的灰。

　　“起來，給你改。”

　　陸老師輕易不給學生改畫，旁邊巷子裡的學生聞訊趕來，圍在許隺身邊站了一圈兒。陸老師上手就把那些五顏六色的夾帶色全改了，用刮刀開始重新上色。

　　許隺看的很認真，完全不知道符鍾舟是什麽時候來的。

　　“陸老師很看好你吧，”符鍾舟湊到他身後，“我去年在他班上待那麽久，一次改畫機會都沒撈著。”

　　他神情輕松，不像是剛被升哥訓了一頓的樣子。

　　“升哥罵你了?”許寉小聲問。

　　“沒有，”符鍾舟非常悠閑地把手肘搭在許寉肩上，“隨便聊聊而已。”

　　許寉回想起升哥那個怒目圓睜的表情，自然不信他的鬼話。

　　下午寫生快結束的時候，不少人都已經收拾東西往回走了。符鍾舟開溜被攔截，此刻正在升哥的監督下完成最後一張作業。

　　許寉把自己的東西收拾好，去旁邊的小攤點了一份雞柳。

　　露天的小攤的鐵板一整天沒清理，那些不知道成本幾毛錢的油被澆在金屬的小鍋裡，金黃色的雞柳在滾燙的油中散發陣陣香味。

　　趁著這個空檔，許寉掏出手機，猶豫片刻給葉志澤發了個消息。

　　【許寉：空嗎?問你個事。】

　　【葉志澤：空！許哥有何吩咐?】

　　許寉一手插兜，靠在牆邊。小攤的遮雨棚把他籠罩在陰影裡，除了正在操作的老板，身邊一個人都沒有。

　　【許寉：符鍾舟去年也這麽閑嗎?每天劃水都能保持穩定成績?】

　　那邊顯示正在輸入，隨後發來一段話。

　　【葉志澤：是不是舟哥嫌著沒事乾佔你便宜哈哈哈 他去年可不這樣，學起來那個狠勁兒，我看著都害怕。】

　　害怕?許寉的手指在屏幕上懸停，隨後回復：

　　【許寉：那他現在是什麽情況。】

　　【葉志澤：戀愛腦唄。說真的，不是我誇大其詞，舟哥他確實有點二，談起戀愛來什麽都得靠邊站。】

　　這麽說來，是自己在耽誤符鍾舟的學業?許寉心情有些複雜。想到符鍾舟以前對謝妍也這樣，不僅有些吃味，隱約有種罪惡感。

　　雞柳被盛進紙袋裡，許寉用手機付過錢，隨手抽了兩根竹簽，走回去找符鍾舟。

　　他捧著熱乎乎的吃食，心中暗自盤算，要好好跟這個被熱戀衝昏頭腦的家夥談一談。

　　“下次再敢溜，我就真的要給你加作業了。”

　　符鍾舟已經畫完了，正被叉著腰的升哥說教，連聲說“不敢”。升哥扭頭看見許寉來了，立刻開始施行全國通用的比較法。

　　“你看看人家許寉！從下午三點到現在一直在畫畫，哪像你，沒事兒就想著溜，是不是還要買點吃的邊吃邊畫?”

　　許寉拎著吃的，尷尬地杵在原地。

　　符鍾舟嘿嘿一笑，眼睛彎了彎。“升哥，你看人家許寉還不是餓了要吃東西。我知道啦，下次不敢了。”

　　升哥瞥了眼許寉手裡的東西，不動聲色的吞了口口水。

　　“算了，你們走吧。”他不耐煩地揮揮手，一副孺子不可教的表情，“晚上還要上課。”

　　符鍾舟連聲答應，拉著許寉跑了。

　　兩人把東西寄存在就近的小店裡，許寉終於不用提著顏料盒到處跑，此刻覺得渾身輕松。

　　“你……是不是因為我，耽誤畫畫了?”

　　回去的路上，許寉喂了一塊雞柳給符鍾舟，旁敲側擊地問。

　　“說什麽呢，”符鍾舟一口咬住鮮香四溢的雞柳，伸長脖子把油漬親在許寉臉上，“我像是那種人嗎?”

　　他眨著眼睛逼問許寉，換來一陣遲疑的點頭。

　　這事兒許寉越想越嚴重。細細想來，從他們還沒在一起的時候起，符鍾舟的時間好像花了不少在他身上，玩桌遊、看煙花、逛畫展，而許寉在熬夜畫畫的時候，他在操場和朋友們抽煙聊天玩小蜜蜂。

　　“你這樣不行的，”許寉從來沒發現自己這麽能嘮叨，“考學是影響你一輩子的事兒，談戀愛什麽時候不能談?我和你……”

　　符鍾舟一皺眉，“你和我什麽?”

　　許寉哽住，聲音漸漸小下去。

　　“……我和你在一起，不差這幾個月。”

　　於是話題又引向出乎意料的方向，許寉悶聲想了好久，才發現自己又被牽著鼻子走了。

　　走到村口，符鍾舟突然長歎一口氣，往路邊的樹圍上一坐，不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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