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都今天晴空萬裡,平時猛烈寒冷、錐心刺骨的大風也平息了,只剩下幾縷稀薄的白雲,如靜止的油畫般,凝滯在蒼藍色的天空上。
他坐在公交車站,抬頭看著那片雲,感覺身上像是卸去了沉重的擔子,一瞬間什麽力氣也沒有了。
直到許寉打電話過來,他才收回目光,接了電話。
“在哪兒呢?”許寉匆匆走過馬路,聽筒裡一片嘈雜。
符鍾舟抬眼就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從馬路那邊跑過來,長長的碎發遮住了眼睛,許寉拿著手機,邊走邊四處張望。看著他那副茫然的表情,符鍾舟忍不住笑著回答:“看到車站裡坐著的帥哥沒有?”
許寉聽到他的話,扭過頭一看,那張輪廓鋒利的面容上立刻綻開一個微笑,五官在冬日的陽光下都變得柔和起來。
正巧遇上公交車進站,他的身影在藍色公交車後消失一瞬,而後從後繞上來,迫不及待地問:“怎麽樣?發揮得好嗎?”
“好,你呢?”符鍾舟抬手幫他整理頭髮,“也該剪剪頭髮了,扎眼睛。 ”
許寉揪起自己的一撮頭髮,“我也不知道考得怎麽樣,反正考完了,不想了。”
“說得對,不想了!”符鍾舟一把攬過他的肩膀,“咱們這些畫畫的材料也別再背著,先找個地方把東西寄回去,咱們在首都好好玩一天。”
許寉瞥了他一眼:“可是我隻想睡覺。”
“……哪一種睡覺?”符鍾舟有些心虛,“不出去走走?”
許寉歎了口氣,將畫包取了抱在身前,“當然是最安靜,最常見的那種睡覺。”他抱著東西坐在符鍾舟身邊,將腦袋靠了過去,兩人一時無話。
又駛進一輛公交車,車站裡的人一擁而上,原本擁擠熱鬧的車站只剩下了他們兩個人。
“明天一早我就直接回高中了。”許寉緩緩開口,“你呢?”
“我也得回去上課了,”符鍾舟蹭了蹭他的頭髮,“好久沒有體驗上高中的日子了。”
他說得稀松平常,許寉卻聽出了些別的,於是用腿撞了撞他。“別擔心,一切都會順利的。”
兩人在車站緩了一會兒,起身找快遞點寄畫包。
“還挺沉。”快遞點的小哥將兩人的東西裝好,又在雜亂的桌子上找了半天,而後不好意思的撓了撓頭。“不好意思啊,打印單號的紙用完了,你們倆先把名字地址都寫上,待會兒我幫你們填。”
許寉也不知道他說的是什麽,於是率先接過筆,將地址和名字都寫在白紙上。
他最近一直在抽時間做高考題,因此寫字也不算生疏。符鍾舟背著手在一旁好奇地偷看,就見那些字一個個龍飛鳳舞的,和之前在筆記本上出現的不太一樣,但一些頓挫的習慣還是相同。乍一眼雖然不是老師最喜歡的工整字體,卻也是一手瀟灑的行楷。
符鍾舟看著那串之前在粟星星那裡見過一次的地址,臉上的笑容逐漸消失了。
之前粟星星想要將那些學習資料寄給許寉,那串地址應該是粟星星手寫的,因此符鍾舟隻覺得似曾相識,沒想清楚到底在哪裡見過。
今天看到許寉自己寫出來那行頓挫有力的字,他才終於將某段記憶從腦海深處拉拽出來。
初中那年正是他最叛逆的時候。那年冬天,從小到大帶著他的奶奶去世了,而符鍾舟又不斷地和回來過節的父母吵架,一氣之下便跟著謝妍一家跑去了海邊城市過年。
整個春節他都是在那片海灘和酒店房間裡度過,謝妍不知道他在生氣什麽,也不知道怎麽安慰他。兩個半大小孩都正是不好惹的年紀,說了幾句便能吵起來。
那段時間人人回家團圓,只有他一個人,背對著海邊的煙花大會,抱著膝蓋,躲在昏暗漆黑的房間裡哭。借著轟烈煙花綻開的巨大聲響掩蓋,他想起了奶奶,哭得撕心裂肺。
涉世未深的少年隻覺得自己被全世界拋棄了。最愛的親人離開人世,一起長大的玩伴也不理解自己,甚至父母都冷言相向。
符鍾舟回想起來,那個時候他哭得像泄了洪的江,要將自己整個身子都摧枯拉朽般哭垮。
然而離開酒店前最後一天,他收到了那張塗鴉粗糙的明信片,上面密密麻麻寫滿了對他的喜歡,仿佛一罐蜜糖,將他帶著鹹味的口腔暈染成甜的味道。
他將上面的內容讀了很多遍,然後自己買了一張明信片,寫了祝福的話語,而後將地址謄寫上去,希望能夠寄給對方。
或許是太倉促,或許是他太迫不及待,那張明信片沒能按時寄出去,反而被他弄丟了。
“想什麽呢。”
符鍾舟被許寉拉了一把,猛得打了個激靈,回過神來。“我幫你寫完了。”許寉將筆蓋合上,在他額頭上敲了一下,“走吧,又在想什麽壞主意呢?”
“沒想什麽。”符鍾舟垂眼,將剛才被打斷的思緒撿起來,邊想邊問身邊人:“你想去哪裡玩?”
許寉沒多想,“首都美術館吧。”
說完,他小跑著率先往前走,卸去行李的身軀格外輕盈,充滿活力。
“我先去買水,”他回頭衝符鍾舟打了個響指,“在這兒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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