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寧綏的臉上看到了笑容,寧綏還撫摸了小禹弟弟的頭,掏出一個手機盒遞給他。
那小孩低頭用手擦淚,寧綏抽出紙巾給他。
季鬱呈盯著那邊,電光火石之間腦子裡猛然蹦出一個念頭。
——對,這才是正常人的感情。
小妻子當然只是把那小子當弟弟,但即便對著那個第一次見面的弟弟,他的感情也比在面對自己的時候豐富得多。
他會關心那小子沮喪什麽、想要什麽、喜歡什麽。
可是面對自己的時候,他好像在乎的只是自己的這具身體……?
季鬱呈忽然意識到了一直以來,讓自己不安,和感到違和的地方在哪裡。
仔細回想之前的事情,屈嘉涵和安政齊的那次,與其說小妻子是在宣示主權,倒不如說他是不想讓自己的肉體被搶走。
小妻子每次說“真想把你一直帶在身邊”,那個“你”,指的是他季鬱呈麽?還是他季鬱呈的身體?
季鬱呈越回想,握著方向盤的指骨越是蒼白,渾身的血液一點點凍結。
他發現自己是不是誤解了什麽。
自從自己醒來後,小妻子對自己的靈魂在想什麽、貪戀什麽、沮喪什麽、失望什麽、喜歡什麽、討厭什麽……都不太在意。
去哪裡不和自己說。
和別人打遊戲,而不是選擇和自己打。
不會像別的戀人一樣一點小事就同自己分享。
肉體的話,隨便換一具別的也可以,世界上找一找甚至還能找到身材完全相似的人,並不是無可替代的。
那小妻子究竟把自己當什麽了?一具供他享用的肉體嗎?還是長著一張他喜歡的面孔的花瓶?
這種像是對物品一樣的喜歡,是喜歡麽?
為什麽他只能感覺到小妻子對他的身體和他的臉的佔有欲,卻完全感覺不到小妻子在愛他?
……
一個最接近真相的猜測忽然從季鬱呈腦海裡跳了出來。
有沒有可能,小妻子根本不喜歡他,或者,沒有喜歡過他?
……
季鬱呈一向是個敏銳的人,這個猜測原本他醒來後便應該立馬察覺。
可每當理智自動往這方面思考的時候,他的情感都拚命拉扯著理智,強行不讓這個念頭從腦子裡出現。
因為一旦出現,他就會像現在這樣,宛如從懸崖上摔下去,陷入萬劫不複的境地。
車窗半降,車子裡穿黑色大衣的男人與黑暗融為一體,走過去的路人忍不住多看兩眼。
季鬱呈坐在車內,街道上的霓虹燈光落在他精致的臉上,被夾著雪的冷風吹過,他臉色越來越冰冷蒼白,漆黑的眸子死沉沉的在夜間簡直沒有一點光亮。
他握住車門把手,下意識想要走過去找寧綏質問。
可想起那天的事情,他又拚命遏製了自己的衝動。
季鬱呈重新啟動引擎,掉頭離開。
車子在昏黃的路燈下揚起一片雪花。
……
大約九點多,周助理來接寧綏。
寧綏的聚餐本身也快結束,便和林滿還有小禹弟弟道別,上了周助理的車。
寧綏問:“今天你們去複查,結果還好嗎?”
周助理點點頭:“大少爺身體恢復得很好。”
寧綏放下心來。
周助理又道:“大少爺讓我送您回老家,早點休息,他今天有點事就不回去了。”
不回家?
寧綏問:“是公司出了什麽事情嗎?”
“那倒沒有。”周助理道:“大少爺醒後,季家那些人不敢亂來,最近都挺平穩的,而且老爺子還等著大少爺身體徹底康健,才讓他回公司呢。”
寧綏道:“那他去哪兒了?”
周助理猶豫著要不要說,從後視鏡中看了寧綏一眼:“應該是去你們的新家了,方才大少爺給我打電話,語氣聽起來不太妙。”
周助理說得語焉不詳,寧綏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擔心季大少爺又鬧別扭折騰他自己的身體,道:“那你也別送我回老宅了,把我送到那兒去,我去看看怎麽了。”
車子很快抵達上次的頂樓複式。
寧綏記得密碼,順利進去。
進去之後他的腳步便頓住,客廳沒開燈,男人高挑的身影坐在那裡,不知道在想什麽,月光照在他臉上,顯得有幾分陰晴不定。
寧綏順手開了燈,似乎是覺得燈光有些刺眼,季鬱呈用手背遮了遮眼睛。
待他將手背移下後,四目相對,寧綏發覺季鬱呈神態有些冷。
“你怎麽來了?”片刻後,季大少爺臉上冰冷的神情化開,掛上寧綏熟悉的表情,有幾分委屈地對寧綏道:“綏綏,手背割破了。”
寧綏因為進門那一瞬他渾身散發出來的強大氣壓而愣了一下,聽見他開口才迅速反應過來。
寧綏看向他垂在膝蓋上的手背,果然不知道是怎麽弄的,有些擦傷。
寧綏趕緊翻箱倒櫃把醫藥箱找了出來,蹲在季鬱呈身邊,替他消毒,然後一圈圈纏上繃帶。
“怎麽弄的?”寧綏問。
季鬱呈俯身,將腦袋埋在他頸窩,悶悶地道:“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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