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他松開手,自嘲似的笑了笑,身上那層玻璃殼似的防備就突然松懈了。
余煦牽住他那隻手,低頭親了一下,又看向他:“心情好點了嗎?”
暖色的燈光落進他眼底,隨著抬眼的動勢輕輕晃動,看起來很溫柔。
周圍的信息素太濃鬱,漸漸超過了安撫該有的范疇,姿勢又曖昧,對視久了余昧才覺出有些受不了,垂下眼睫,伸手撓了撓他的下巴,輕聲道:“嗯,放我下來吧。”
余煦其實還有些舍不得,卻也不強求,聞言就乖乖伸手把他放回沙發上,突然想起什麽來,又問:“對了,那首歌呢?”
白天發生的事情太多,余昧都快忘了這一茬,聽他說到才想起來,伸手去拿手機:“錄音師給我發了demo,還沒聽。”
屏幕上有幾條向蝶發來的消息,他看了一眼,刻意略過了,徑直找到那個未命名的音頻軟件,打開播放,舒緩的旋律就淌出來。
可能是因為原本期望就低,他聽了幾句,居然覺得還不錯,完成度比他想象中高。
旋律還是那個旋律,歌詞卻很有意思,不涉及任何的個人情緒,只是陳述,列舉了很多他們一同經歷過的場景。
海岸,白鳥,潮聲,遮陽傘,易拉罐上的水汽。
青金石月季,藍繡球,向日葵,西番蓮藤。
超市偏軌的購物車,咖啡拉花,黃昏時分的英文電影,牛奶。
陽春面,調料瓶,起霧的玻璃窗上重疊的“我愛你”。
還有很多。
在別人聽來大概有些無厘頭,只有他們清楚那些破碎詞條背後的意義——像一段加密日記,一個長達三分半的秘密。
短短三分半,兩百多秒,像是把他們幾個月來相處的片段又匯總複現了一遍,夢似的閃回往複,基調始終是暖的,卻因為余昧偏冷的音質稍有變化,不像最開始那樣輕快明朗,更像黃昏伊始、雲都是暖橘色的那幾分鍾。
一曲終了,客廳又安靜下來,小蘑不知什麽時候醒了,也跑來湊熱鬧,往余煦懷裡鑽。
余煦隨手摸了摸它,突然想起什麽來,便問了一句:“對了,這首歌有名字嗎?”
“之前取的歌名是《春》,”余昧看了一眼手機屏幕上的文件,輕聲道,“但現在聽完,又覺得另一個詞更合適了。”
“什麽?”
余昧放下手機,抬眼看向他,輕聲道:“《痕跡》。”
第64章 噩夢
當晚,余昧做了個夢。
夢裡舞台燈璀璨奪目,周圍都是鮮花和掌聲,音樂聲嘈雜,他站在台下,沒聽過那些歌,看不清台上的人,只能聽見身邊的許觀玨問他,羨不羨慕這樣萬眾矚目的生活。
他誠實地搖頭,卻被對方不輕不重地揉了一下腦袋——夢裡的許觀玨十七八歲,比他還高一個頭,說什麽做什麽都是一副兄長的樣子,很溫和,卻又無可辯駁,仿佛永遠都是正確的。
“怎麽會不羨慕呢,”許觀玨看著他道,“每個人都會羨慕的,只是你還小,沒經歷過,所以不明白。”
這個夢很古怪,他自始至終都留有一部分意識,清楚地知道自己是在做夢,卻對夢裡發生的一切都無能為力,也沒法反駁。
他很想說他是明白的,正因為明白,比任何人都清楚高處不勝寒的滋味,才那麽想逃離。
然而說不出口,嘴像是被人捂住了,什麽聲音都發不出來,他只能聽著許觀玨繼續往下說,用那種斬釘截鐵的語氣說以後他們也要成名,變成站在舞台上被鮮花簇擁的人,走到頂流的位置上,一直火下去。
周圍的演出不知什麽時候結束了,人群也散了,只剩下突然亮著的聚光燈,蒼白又刺眼地落在他們身上。
他看不清許觀玨的表情,只能大致猜出他是笑著的,用那種溫柔的、現在聽來幾乎令人作嘔的語氣問他:“妹妹,我們一起成名,好不好?”
不好,一點都不好,這個圈子吃人不吐骨頭,他一刻也不想多待。
然而他怎麽掙扎都是無用功,身體的主動權像是被人奪走,不給他開口的機會——下一秒他聽見自己的聲音響起來,十五六歲,還沒完全變聲的時候,語氣乖得近乎柔軟。
“好啊,觀玨哥哥的願望就是我的願望——我會報答你的。”
然後他猛地意識到,夢裡的畫面都是他經歷過的,像一場逃不出的輪回。
四面八方的舞台燈聚到他身上,讓他的視野變成一片茫白——回過神來他已經變成了站在台上的人,底下是數以萬計的觀眾。
許觀玨站在主唱的位置,拿著他常用的那支麥,沒看見他似的,越過他和粉絲說話,宣布Echo正式解散,“前主唱余昧藝德有失,已被娛樂圈除名”——語氣溫和如常,又帶著某種虛假的惋惜。
於是尖銳的罵聲和嘲笑聲接踵而至,台下的手燈像一場絢爛浪潮,不由分說地將他吞沒。
罵得很難聽,說什麽的都有,仿佛沒人發現他就站在台上——許觀玨卻在一片混亂中望向他,臉上依然掛著笑,一字一句地對他道:“妹妹,我怎麽會害你呢?”
我怎麽會害你呢。
他還沒來得及說什麽,就看見那張熟悉的臉陡然靠近,眼裡卻滿是陌生的狠戾與譏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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