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後他會仰倒下去,摔下花車,至少摔到骨折,被送往醫院,然後是已經準備好的對外公關和對內說辭。
他會在醫院裡待幾個月,等失去Echo庇佑的許觀玨被人懷疑、聲名狼藉、付出應有的代價,再乾乾淨淨地離開這個圈子。
什麽都想好了,唯獨沒有想過生生摔到骨折會有多痛——他也懶得去想,在絕對的解脫面前,疼痛和風險都顯得微不足道。
唯獨有些擔心余煦的反應——演出開始之後,向蝶會告訴余煦這場舞台事故的始末,免得小孩反應太大超出控制……但一想到下次見到余煦是在醫院,他還是有些心情複雜,少有地問心有愧。
於是很荒唐地、在開演前的三十分鍾裡,他那部分“脫離了身體遠遠旁觀的靈魂”,居然是在想這樣一個無聊的問題。
——關於事後該怎麽跟余煦道歉。
還沒想出個所以然來,工作人員已經來提醒他下台準備了。
他看著空空如也的家屬席,沉默良久,有些無奈地歎了口氣,轉身向台下走去:嗯,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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舞台的主題是《狂歡》,卻並不是傳統意義上喜劇式的慶祝,反而更像一場所有人都明知會醒、卻依然沉入其中的好夢,甚至用到了金魚、蜉蝣之類少見的元素,紅藍色塊碰撞翻轉,暗示記憶轉瞬消亡,朝生暮死。
但自始至終,余昧穿的都是純白的、沒有一點色彩修飾的演出服。
那件衣服很重,剪裁大概精心設計過,遠遠望過去能讓人感覺到層疊垂墜的質感,卻並不雜亂。
配飾也很簡單,只有一條風格複古的珍珠項鏈,絢爛的舞台光落在他身上,珠串就映出一點暈暈的反光,像電影裡虛化定格的某一幀。
演出進行得很順利,每首歌、每句詞都像唱片直出,彈的曲子也排練過無數遍,毫無破綻——時間就這麽一分一秒平穩地過去。
余昧垂著眼,像站在舞台的某個角落看自己演出,觀看一場預先設定好的人偶戲,那身白色演出服背後是只有他能看見的發條旋鈕,脖子上的珍珠項鏈是齒輪鏈條,或者晃動的引線,下一秒引線燃到盡頭,就有什麽東西無聲坍塌,將所有人拋出這場荒誕喜劇。
他的噩夢就到此為止了。
直到走上花車,他依然沒有什麽波瀾,只是安靜地“旁觀”著,在心底裡默默數秒,數還有多久聚光燈會熄滅,那個台上的傀儡會掉下舞台。
五,四,三,二,一。
聚光燈回光返照似的亮了一亮,將全場觀眾的目光都吸引過來。下一秒那個身影就毫無防備地靠向花車欄杆——然後欄杆松動,他在燈滅的前一秒向後仰倒,衣擺翻出大片晃眼的白,然後沒入黑暗裡。
那條珍珠項鏈反出一串細碎的光,像無機質的眼淚,晃了晃,沒能定格——只有話筒摔在地上,發出一陣刺耳的雜音。
——其實直到這一秒,他還在“靈魂出竅”。
然而將他這個沒心沒肺的靈魂拽回身體裡的,不是預想中的疼痛,而是一個溫暖又熟悉、幾乎讓他懷疑是自己在做夢的懷抱。
那個“工作人員”抱著他蹲下來,像在配合他一手導演的默劇,卻又突兀地開口打破,在嘈雜的音樂聲和人群呼喊裡,貼著他的耳朵輕輕地說:“接住你了。”
他有些茫然地僵在原地,直到聽見熟悉的話音,才無意識地放松下來,腦海裡晃過無數個問題,最清晰的念頭卻反而無關疑惑,更像松了口氣——看來不用道歉了。
“嗯,”這次是他的靈魂自作主張開了口,有些委屈,莫須有地說謊,“疼……”
有多疼呢——大概和切菜時被劃到手也差不多。
但他終於能毫無顧忌地,把這句話說出口了。
作者有話說:
卡在這個場景完結是開文的時候就想好了的,或者說,這個場景和那個推著自行車一起回家的場景,是我想寫這個故事的初衷。
看過我其他文的朋友應該知道,我會把一部分劇情放到番外裡,所以等第一波番外更完才算真正意義上的完結,現在只能算“我覺得這個場景適合作為結尾”。
一開始沒想寫那麽多字,以為十幾萬就能完結的,但小情侶實在太甜了,就忍不住想多寫一點日常,不知不覺就寫超了……總之,非常感謝大家一路以來的陪伴,希望這個無聊的小故事有帶給各位一點溫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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