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啊,但你是不是也要說點兒什麽,等價交換。
——幼稚死了,第一天見面的時候就“等價交換”,這麽多天過去冤家變成心上人,這個爛梗怎麽還沒過去。
夏驚蟄就垂下視線,把手上冷冰冰的鉚釘戒指嵌進他手心裡,揣著明白裝糊塗:“我又不是學霸,語文考個三位數就萬事大吉了,不會說這些好聽的。”
他能感覺到枕霄調情似的話音底下藏著其他東西,一晃而過的暗示和試探,又被虛浮的無害掩飾周全——和他這個人一模一樣,能膩味人的溫柔總是假的,用來掩藏內裡的明確目的,或者別的什麽心事。
但情書是真的,目的之下沉沉的經心也是真的,怎麽裝都還是小孩子,會無意識地來牽他衣袖的小孩子,不計後果替他說話的小孩子,有點兒惡劣的小孩子。
枕霄陪他打太極,反過來握住他的手,用無名指尖最細嫩的皮肉蹭他手指的繭,像在提醒他證據確鑿:“但你是漫畫家。”
“誰告訴你漫畫家的門檻那麽低,”到底還是在教室裡,夏驚蟄做不到像他這麽不顧及場合,在姿勢演變成十指相扣之前抽回手,把那張“情書”仔細疊好,一邊道,“畫過幾個故事而已。”
“那也是畫過。”言下之意是你畫別人的愛情都那麽得心應手,又哪裡會說不出區區幾句情話。
夏驚蟄看了他一眼,在那沉黑的眼底尋見似曾相識的執拗,就不知為何笑了起來,難得有耐心跟他解釋:“不是一碼事,有很多人就是現實裡不如意,才會去畫漫畫,或者找別的事情寄托幻想,哪怕我畫過一萬個所謂的青春戀愛故事,也不代表我有多擅長談戀愛……說起來,我倒是很想采訪你一下,枕霄同學,為什麽你嘴上說著前十八年除了讀書什麽也沒乾,現在撩起人來還是一套一套的,嗯?”
打著“暗戀對象和你很像”的幌子來試探他的喜好,時不時做出些摸臉之類越線的行為來,放任不合時宜的縱容與曖昧悄然生長——當時還能理直氣壯地用一臉無辜相混過去,仿佛是真對交往界線一竅不通,那現在呢。
反正要說他什麽也不懂,夏驚蟄是不信的。
枕霄沉默了幾秒,覺得就這麽坦白自己已經喜歡他很久似乎也沒什麽損失,正想找個浮誇的說辭來膩歪他,就聽見身後傳來什麽重物轟然翻倒的動靜,下一秒某個熟悉的聲音響起來,似曾相識的冒犯與強硬:“別以為不吭聲就能混過去!不是你還能是誰?”
他原本對這些“別人的事”不抱多少興趣,聽清鄭柯海那句話的時候就猜出他們在吵什麽,心裡某個念頭無波無瀾地飄過去,“原來他不止對陌生人莽撞無禮”——抬頭卻看見夏驚蟄正盯著那個方向,眼尾略略眯起來,看得很認真。
於是他不得不順著夏驚蟄的視線看過去,撞見的就是有個男生被鄭柯海拽著衣領提起來,抵在門上用力地晃,後腦杓磕上金屬製的門框,發出駭人的悶響——門口,監控死角的位置,周圍還堵著兩個人,就顯得這一幕愈發似曾相識。
然後他聽見耳邊響起短促的怎舌,心臟沒由來地一緊。
也是這一秒,他從幾個人身形錯開的空隙裡看清了那個男生的臉——猴子似的皺成一團,耷拉著一邊眼皮吸鼻涕,是夏驚蟄曾經的室友之一。
“理他們幹嘛啊……”都是曾經加害於你的人——他像個被冷落的小孩子,碰了碰對方的手試圖討回關注,聲音低下來的時候像撒嬌,話尾的語氣詞就變成有點兒黏的“呀”。
夏驚蟄低低“嗯”了一聲,緊蹙著眉頭站起來,顯然是沒聽進去,卻在離開前摸了摸他的頭,像什麽粗略一瞬的安撫,或是教訓。
事後想起來,對方大概是在表達對他那句狀似袖手旁觀的發言的不認同。
夏驚蟄拉架的方式比打架直接得多,沒了那些限制發揮的顧慮,他就能乾淨利落地把人扭到一邊,反剪著手臂製伏鄭柯海的過程像綁起一隻色厲內荏的公雞——把人拉開就算了事,也沒有再節外生枝的閑情逸致,倒是包括受害者在內的剩下三個人忌憚他,悄無聲息地趁亂溜之大吉。
“怎麽他媽的又是你?!”
“屈打成招,真他媽厲害,”夏驚蟄就學著他的語氣說話,把兩個髒字咬得十成十相似,嘲諷意味昭然,“遇見點兒什麽事就只知道靠打架解決嗎?真羨慕你爸媽對你那麽好,到現在還沒跟你斷絕關系。”
枕霄很久沒見過他這副鋒芒畢露的面具,再看見就覺得哪裡都不太順眼,從因為考試扎起來的黑發到一側的耳釘,再到手上誇張到仿佛要墜斷手指的金屬戒,還有後背印著浮誇熒光圖案的一身黑——他想這些東西拚湊出一個假的夏驚蟄,像空氣人身上懸浮的裝飾品,說不出的荒誕怪異,讓人看得心口發堵。
冷言冷語的諷刺也像假的,是通過某個外置的器官發出來的、早就編排好的無機質的話,聲音的主人想說的根本不是這些,不是“你有這個膽子就試試看”也不是什麽“以暴製暴就是傻逼”。
夏驚蟄會想的是外賣還有多久送到,晚上的漫畫該連載到哪一章,明天考理綜能不能像語文英語一樣憑直覺混到差不多的分數,還有該不該為了喂公寓樓下那隻野貓翻牆回一趟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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