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該慶幸你還記得我?”周肆調侃著。
程一沒有他這麽從容,卻也知道以牙還牙:“是我該慶幸,周老板還記得我。”
“別人,我會忘,程一一,應該……很難忘。”
他們像兩個老友,又好像比老友更親密,親密到直接跳過了好久不見的寒暄;卻又比老友更尷尬,尷尬到程一不知道自己該不該把話題繼續下去。
周肆的話輕浮又吊兒郎當,程一無心地聽著,卻不敢回以同樣的情緒,兩人就這樣陷入了沉默。
兩個男人並排走著,程一故作從容,周肆則把手揣進兜裡,放慢了步調,等著程一。
“這次回來了還走嗎,還要回國外?”周肆找了新的話題。
“不了。養老了。”
“三十幾歲就開始養老?”周肆不以為意,甚至沒把程一的話當真。
程一點點頭:“嗯。”
“就住鎮上了?”周肆沒有帶程一走之前最近的那條路回同學會的會場,相反,帶他繞著場外走了一圈,不過幸好的是,程一並沒有提出異議,也跟著周肆走下去。
“住C城,之前衛恣幫忙買了房,還有點工作。”程一的目光落在路過的庭院裡,庭院裡有一棵大榕樹,榕樹上掛著風鈴,被夏日的風吹得泠泠作響,鈴響卻在周肆那裡消失了,遲遲沒有回應。
周肆聽到這裡,目光不由得一暗。
他揣在褲兜裡的手攥緊了內裡絲滑的面料,但沒過兩秒,他就被突然走過來的女伴拉住了。
這是給他當助理的女同學。
“老板,幹嘛呢。兄弟情深可以放放,來來來,幫我喝兩杯,我招架不住了……”
程一看著那個女人,時間仿佛在她的臉上停駐了,又或者說是很有氣質的女人。
一字肩的衣服,讓她媚而不俗,眼角微微上挑,抿嘴一笑時又風情萬種。要是在生意場上,這樣的姑娘和周肆,應該很相配。
程一遇上周肆投過來的目光,聽到周肆開口說:“方曉,她叫我去喝兩杯。”
程一還沒回答,就看著周肆被那叫“方曉”的女人拉去席上,而他跟在他們後面,在進會場後就分道揚鑣了。
他回到自己位置。
剛坐下就聽到有人站在前面的台子上輕咳了兩聲,開始了發言。
“本來這個環節該我請來的神秘嘉賓衛恣來發言,但是他因為有事臨時缺席了,所以他準備好的發言稿只有我來念了……”
這樣形式化的發言稿,一般沒什麽人用心聽,程一低頭翻出手機,看到衛恣給他發來的消息。
zi:見到周肆了?
1:嗯,剛剛打了照面
zi:怎麽樣
1:什麽怎麽樣?
程一裝懵地回答完一句,衛恣的語音就接踵而至,話音裡帶著戲謔:“你不知道我在問什麽嗎?”
衛恣話都說到這份上了,程一還裝傻就多少有點不真誠了。沉默了兩秒的人苦笑著坦白:“不太好。你說,十年是不是太長了?”
程一最近一直在想這個問題,十年會不會太長了。長到曾經的少年已經成了大人模樣,長到兩人都有了各自的身份牌,長到大家都只能用世俗且客氣的話來面對重逢……
“那算了,早就給你說,讓你不要回去參加同學會了。”衛恣歎了口氣,“十年,變數太多了。”
“是啊。”
變數太多了。
周肆這十年的變化太大了。程一之前對他的那一點“道聽途說”,仿佛是冰山一角。
程一還來不及細想,衛恣那邊突然傳來電鑽的聲音,直往程一腦子裡鑽,讓程一緊皺眉頭:“你那邊在幹嘛?”
“之前幫你打的店面啊,你不是讓人重新裝修,我今天空了,過來幫你看看。”
“這就是你的臨時有事來不了?”程一聽完哭笑不得。
衛恣:“對啊,我事務所的投資合夥人的事不是大事嗎?不然還要我過來給你當男伴撐場子?”
“算了吧,衛律。”
程一和衛恣掛了語音,重新回到會場坐下,目光卻突然和前面一桌突然回頭的人相接。
含情目相抵,十年一夢。
程一忘了移開目光這回事,隻記得那麽一雙眼。
沿著會場足夠柔和的光線落進了他眼底,像極了五月飛落肩頭的流蘇花瓣,包含了整個夏日的溫柔和愈漸馥鬱的情愫。
和那年他仰躺在家裡的茉莉花架下,與那人貼來,不期而遇的目光如出一轍。
那時,那人說:“一一。”
此刻,那人嘴唇翕合,說得仍是那兩個字:“一一。”
程一這次沒有移開目光,他的眼眸含著光,將那人的身影都映刻出來,留在眼裡。
他看著周肆繼續嘴唇動了,像在說:“晚上等我。”
事實上他並沒有等周肆,在程母第三次打電話來問他什麽時候到家的時候,他在“拿周肆當擋箭牌晚點回家”和“自己提前溜回家”之間,選擇了後者。
他原本覺得出於禮貌,應該跟周肆說一聲的,但在看見那幾個濃妝豔抹的單身姑娘捧杯和周肆談笑風生的時候,他毅然轉頭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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