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一看了看自己被周肆剛剛牽住的那隻手:“你才醒,就要趕我走?”
“不,不是。”周肆抿了抿唇,大概是在思考要怎麽解釋。
程一卻早早幫他想好了:“我猜也是,你這手不還把我拉著的嗎?”
周肆的目光瞥了瞥,更抓緊了程一的手。程一還笑他,說他傻。
但周肆心裡門清,程一和他心裡都有個結,有個關於那天晚上他的手掐在程一脖頸上的心結,所以他的目光總是不自覺地往程一那白皙細膩的脖頸子上瞧了又瞧。
每次程一詢問的眼光看過來的時候,他又悄悄收回目光。
一開始程一還好奇,直到有天周肆和他說起,他知道這個緣由。
那天是周肆整個人大好了,程一和周肆出院回了他們那個出租屋,出租屋倒是被收拾得乾乾淨淨,和程一當時見到的那不修邊幅的周肆簡直是兩個世界。
“家裡收拾得這麽乾淨,自己連胡子也不刮一下?”
“我怕你中途回來。”
怕程一回來看到一屋子狼藉。
怕程一回來踩到那些玻璃碴子。
怕程一回來又想起周肆那怒目圓睜的失控模樣……
這不是程一第一見周肆這個模樣了,也不是周肆第一次走在要人命的那條實線上。
很早以前,他們上高中的時候,周肆的爸爸躺在病床上半死不活的時候,周肆也……動過人命念頭。那時候程一也在,在他爸爸的病房外。不過周肆最後還是打消了那個念頭,所以程一沒說起過,周肆也沒提起過。
但不代表周肆骨子裡沒有這樣的惡狠勁,只是在程一面前,他習慣收斂起來,隻給程一看到他最想給程一看的一面。上大學以前,他中二的時候,他隻想給程一看,自己拳頭多硬。
上完大學以後,他的中二時代也過去了,他隻想守好他和程一的家,就像他父親一樣,那個因為母親死去而遷怒他的混蛋父親沒讓他遺傳什麽好東西,就偏偏分了癡情的基因給他,讓他就想這麽跟程一一輩子,他賺錢,程一讀書,然後他們就這麽一生一世一雙人。
程一跟著周肆進的廁所,周肆原本是想洗澡的,程一說他手上還有輸液的針眼,不讓他碰水。周肆把人拉住,拉到了鏡子前,還沒開口,程一就沒給他開口的機會了。
程一去拿了那個電動剃須刀旁邊的剃刀和泡沫,要讓周肆先把胡子刮了。
剃刀是程父愛用的老物件,程一成年了就跟著程父用剃刀去須,周肆的爸爸死了,周肆也寄住在程一家,兩個人都更習慣用剃刀。
周肆兩手垂在身側,揚了揚頭,就地想起了自己是病號的事。他溫聲和面前人說道:“我輸了液,程一一。”
“你輸液又不是抬不了手,剛剛說要洗澡的時候,怎麽沒想到自己才輸完液呀?”
“這不是你提醒了,我就想起了嗎?”周肆傻笑著彎了腰把臉湊到程一面前。
程一推了他一下:“你這麽彎著腰不累嗎?站直了,低頭就行。”
“好的,程一一。”周肆配合著程一,程一專心把目光放在周肆的下頷,剃須小刀鋒利的刀鋒磨過那些冒出來的小刺,青色的胡茬被剔去,好像連周肆眼裡的光也一並剔去了。
周肆緩緩摟上程一的腰,程一嗔他:“別動,一會兒給刮到皮,要疼。”
“能有多疼?”周肆反問著,手卻落到了程一後頸。
程一不寒而栗,連手上的動作都停了。
周肆偏了偏頭,眉頭皺著:“這裡還疼嗎?”
程一悄悄吸了口氣,他的手繼續替周肆刮著臉頰的胡子,故作鎮定地說:“不疼了,都過去了。”
“當時一定很疼。”周肆咬著唇,目光卻落在了程一脖側那還有點粉紫的地方,那是最後還沒消失的掐痕,明明已經幾不可見了,可看在周肆眼裡就像龐然大物,他的拇指輕輕撫摸過那一點粉紫的痕跡,“我……是個混蛋。”
周肆咬著牙,把自己的手拿開了。
程一卻伸手抓住了他從自己脖頸上掉下來的那隻手:“那我打它一下吧,讓它長個記性?”
周肆低頭看著程一握著自己的手還沾著剃須泡沫,聽著程一那故意哄人的語氣不禁噗地笑出了聲,周肆將懷裡的人抱緊。他的下頷抵在眼前人的發頂,像斂住了什麽絕世珍寶一般。
“程一一。”
“嗯?”
“讓我抱會兒,就一會兒。”
“好。”
程一一安安靜靜地待在周肆懷裡,周肆的雙臂箍著程一,讓程一靠著自己的胸口,聽著自己從未慢下來的心跳。其實那個時候的周肆早就說不清自己和程一之間的愛情是什麽樣了。
有人總說愛情是一時的衝動,是想和另一個人朝朝暮暮,日日夜夜;就連最近他的新工作認識的那些人也對他說過這話,說情愛這東西就是熱情,和新鮮使然。可能過個兩三年,就什麽愛情啊,心動啊,就都沒有了。
但他和程一從知道彼此心意,到真正在一起這四五年,是有愛情的。
他的心臟仍然為程一悸動,有時是在他為自己刮胡子,刮到抬眸來看他的那一眼,有時是這樣緊緊相擁時,程一回抱著他,在他懷裡偏頭蹭的那一下,甚至有時是程一臉色蒼白額頭青筋暴起時求他的那一聲“肆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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