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升看了一眼,立刻移開了目光。
他挨著路橋落座,雙腿分開時膝蓋輕輕蹭在了路橋的西褲上。
莫名地,那日蘇釉濕熱的呼吸仿佛穿越了時間與空間,來到了路橋的腿側,引起一陣難言的酥癢。
“往一邊坐坐。”路橋面帶嫌棄地說。
蘇釉動了動,因為用力的原因,他的腿部肌肉拉出了極漂亮的線條來。
似乎看他還算聽話,路橋眼睫下的目光不動聲色地移開了。
大約是因為長輩們都下來的原因,路升和蘇釉並沒能打遊戲,但是抽空的時候,路升加了蘇釉的微信。
餐桌上,路濰州和路濰勤兄弟二人不停地在談公事,路升也會不時地參與其中,只有路橋,像是將自己屏蔽在了「路家人」這個身份之外,安靜地吃飯。
大約是他沒有回路家公司的原因,路濰勤時不時會針對他一兩句,但路橋全程恍若未聞,連話都不搭一句。
蘇釉再一次感受到了人與人之間那種莫名惡意。
但是路家的惡意是迂回的,披著糖衣,如果不夠聰明,可能要吃進去才能發現,不像蘇懷民和他之間,永遠都是赤裸裸,毫無遮掩的。
蘇釉分不清這兩種惡意相比較而言,哪一種更不好。
但他卻能看出來,路橋足夠強大,強大到可以無視這些惡意,而他,卻只能垂死掙扎。
除了這些披著糖衣的惡意之外,這頓飯尚算圓滿。
就連洛頎都自如了許多。
大約是因為蘇釉已經來了路家有一段時間,而她擔心的事情卻一件都沒有發生,她漸漸說服自己,這個孩子之所以用那麽惡劣的手段逼自己將他帶到路家來,不過是為了過更好的生活,不過是為了錢。
只有真正經受過常人想都想象不到的貧困與絕望的人,才會真正意識到錢這個東西究竟有多好。
沒人比洛頎更明白這一點,也恰恰是這一點很好地說服了她。
可能因為話少的原因,路橋第一個放下餐具。
他用餐巾拭了拭唇角,抬眸看向路升:“哥,游泳嗎?”
路升剛要應聲,路濰勤卻看他一眼,又對路濰州說:“小升磨練了這幾年已經大有進步了,最近市場部那邊有空缺,我想著要不要將他調到市場部去歷練歷練。”
路升隻得對路橋搖了搖頭,悄聲道:“晚點兒去找你。”
路橋點了點頭,他拉開餐椅,向其他人打聲招呼,徑直離開了。
路橋一走,路濰州就忍不住歎了口氣:“這孩子……”
不過一口氣歎過,他不覺又笑了起來,隱隱帶點驕傲:“不過,他比咱們強。”
路濰勤沉默了片刻:“再強跟別人一條心也白搭。”
路濰州搖了搖頭,不置可否地道:“再怎麽說,他也是我兒子,也跟我姓路。”
餐後甜點送了上來,有撒了滿滿堅果的冰淇淋球和水果拚盤。
蘇釉找劉嫂要了個小點的碟子,每樣水果都選了一點,湊夠一小碟後他站起身來:“叔叔,我去給哥送點水果。”
路濰州點了點頭,路濰勤倒是笑了一聲:“這兩個小的感情還挺好。”
“小釉懂事兒。”路濰州說,“讓著那個混帳玩意兒而已。”
——
夜晚的泳池和清晨又不一樣,四周不算密集的昏黃路燈為泳池鑲了一道淺淺的金邊兒,中間則被星月之光照亮,蕩起十分溫柔的波瀾。
路橋一頭扎進深水區,透過清澈的池水,能看到天上隨著水面搖晃的星星和月亮。
皎潔,明亮,溫和……
慢慢化成了一雙慈愛的眼睛,那是他外公的眼睛。
下午在療養院的一幕再次浮現在眼前。
路橋親自幫桑庭竹洗完澡換了乾淨衣服,又和他講了最近尚科的進展。
憑借著母親和外公留給他的資源,公司發展得很迅速。
而他剛出生時,他們為表達愛意而為他建立的那個基金會,更是發揮了巨大的作用,讓他幾乎沒有太多的後顧之憂。
“小橋。”離開前桑庭竹忽然握住了他的手,老人眼睛裡沒有絲毫的為難和牽強,只有對他的愛與關心,“你現在是外公在世上唯一的牽掛了,如果你不開心,外公也會很難過。”
路橋沒說話,隻垂下眼睛輕輕地撫著老人瘦得猶如一把枯材的手。
在桑庭竹面前,他不是誰家的少爺,也不是哪家公司的老板,他覺得自己還是個孩子。
“你媽媽畢竟已經走了,”桑庭竹說,“如果留給你的只有痛苦與憤恨,讓你再無法感知到幸福的話,她在那邊也不會開心。”
老人頓了一會兒,忍不住輕歎:“再怎麽說,他也是你父親,「商泰」雖然是外公的心血,可本來也是要留給你的,早晚都要姓路,早一天晚一天又能怎麽樣?”
路橋不知道外公是抱著怎樣的心情說出這樣的話的。
他也沒辦法知道,老人是有多麽愛他,才寧可放下一切,只為了讓他心裡好過。
可路橋卻更加難過。
因為要忍受那樣的難過,他垂著眼睛,連太陽穴都發出尖銳的疼痛。
他的母親並不是如路家公布出去的因病去世,而是死於墜樓。
沒人知道她臨死前有多麽痛苦,明明那麽愛路橋,可還是舍得放開了他的手。
To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