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劉嫂和李叔還是決定在路家養老。
不僅僅是因為除了退休金外還能多一份薪資,也不僅僅是因為路家的環境好可以與共事幾十年的老夥計們消磨在一起,最重要的是他們放不下路橋。
路橋是在他們眼皮子底下出生成長的,所以這些年他經歷的一茬茬波折他們也都盡數看在眼裡,疼在心裡。
小時候勇敢堅韌,見人就帶三分笑,熱情洋溢的路橋,
少年時勇於挑戰,騎著摩托飛躍高崗低谷,讓他們在電視機前蹲守加油又無比擔心的路橋,以及在摘下頭盔時那個堪比太陽般耀眼的笑容,直到現在三個人都沒有忘記過……
可是桑晴去世後,那樣的笑容再沒在他臉上出現過。
後來小少爺離開,在與路濰州徹底決裂並斷絕父子關系後,他整個人就更是變得沉穩冷漠。
有時候站在夜色裡抽煙,那道斜斜靠在樹上的身影,都會莫名給人一種風一吹就會散了的錯覺。
但有時候,在清晨陽光下的餐桌上,他垂低眼睫抿住唇角,飛速地處理公事的時候,又會給人一種機器般冰冷而精準的錯覺。
冷漠,理性,但獨獨沒有了年少時的那些鮮活氣息。
沒有人舍得離開路家。
因為他們所有人都希望可以看著這個自幼就在他們眼皮底下長大,在他們心裡幾乎和自己親生孩子沒有什麽差別的孩子可以得到幸福。
因為每一件事情中,這個孩子都是最無辜的。
即便他外表冷漠,可對外釋放的,卻一直都是巨大的善意。
別說他們三個人,就連跟著路濰州的老王,之前老婆得了絕症,也是路橋伸出援手,才能及時得到最好的救治,到現在仍健健康康地活著,逢年過節總不忘親自過來送些東西。
連以前對小少爺釋放過善意的那些老鄰居,他也沒有漏下。
他們不相信,也不甘心,路橋這輩子得到就只有一波波的波折與苦痛,而不是幸福?
劉嫂摸出老人機來看了看時間,都下午兩點了,她確實擔心她家少爺不吃飯會餓壞了身體。
最重要還是,女人和男人可能確實不一樣,愛操心,她心裡貓抓一樣想知道他們家少爺究竟帶了個什麽樣的人回來。
得多好的人才能讓他們少爺動心啊?
畢竟小少爺那長相的,這麽多年過去,她也沒見著過一個。
這些年來,隨著年齡漸漸老去,劉嫂也越來越怕冷,推開副樓大門的一瞬,就覺得寒風吹得臉疼,好在羽絨服夠厚也夠長,身上還是暖的。
她身上這套羽絨服李叔和邱叔也各有一件,是路橋特意在外面訂製的,比市面上最厚的棉服還要厚實不少,一路跟著他們的身高包裹到腳踝。
劉嫂將手從長長袖子裡伸出來,輕輕揉了揉臉。
再放下時,就看到了雪地裡緊緊相擁著的兩個人。
距離有點遠她看不清對方的長相,但卻能分辨出來,那是個少年或者少女的身形,穿著白色的羽絨服,身姿修長挺拔。
她愣了愣,怕打擾到兩人,立刻退後半步站在門口衝老邱道:“什麽男生,我看是個女孩子,扎著頭髮呢。”
“小靳說是男生啊。”老邱一臉懵逼,聞言捏著象棋在手裡轉了轉,片刻後他猛地醒過神來,“他們下來了?”
“在院子裡呢。”劉嫂說。
“走走走。”老李也扔下象棋,“去看看去。”
“下你們的棋吧。”劉嫂在門口攔住了不讓去。
“怎麽了?”邱叔笑眯地說,“就許你一個人看還不許別人看一眼了?看看咱少爺究竟帶了個什麽人回來,再看看他們是真心還是假意,咱們幾個老家夥也好放心不是?”
“誰不讓你們看了?我自己也沒出去,”劉嫂老臉漲得通紅,片刻後道:“正抱著打啵呢。”
“哎喲喲,”邱叔老懷甚慰,“我還以為就咱少爺冷冰冰的那樣兒,什麽都不知道呢,這不還挺會的?”
“咳。”老李一輩子沒結過婚,聞言慢慢坐了回去,吧嗒吧嗒又抽了兩口旱煙,“今天估計得在家裡吃年夜飯吧?晚點再看也來得及。”
劉嫂放下手來,忍不住探著身子又往外看了一眼。
剛剛抱得正緊的兩道人影此刻已經分開了,隔著茫茫大雪,穿白棉服的那位蹲下身去又站了起來,大概是向他們少爺砸了一個雪球,下一刻,他們少爺的笑聲就隔著風雪隱隱傳了過來。
他一手擋在眼前,隨即彎下腰去,像是也抓了一把雪。
雪沫子被揚在了空中,和漫天扯下來的雪花幾乎融為一體。
一片蒼茫中,路橋灰色的大衣一角飄了起來,歡快的笑聲也越來越清晰了起來。
多少年沒聽到這道笑聲了?
劉嫂聽著聽著不覺笑了起來,可笑著笑著眼睛又忍不住一酸。
這個對象好,她忍不住想。
就算連對方的臉都還沒有看見。
但能讓她家少爺這樣笑的,肯定是差不了的。
“過來了過來了。”她站在門口壓低了聲音說。
老李和老邱聞言立刻放下了手裡的象棋,一起湧到了門邊。
“我就說嘛,接吻還能一直接下去不成?”老邱絮絮叨叨地說,幾個人隻敢把腦袋探出去,齊齊地往外看。
離得近了,大家都能看出來,對方雖然留了長發,但確實是個男生。
To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