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果邵欽還像是察覺不出邵賢的絕望。
繼續冷靜說:“你就讓媽媽最後自由幾年不行嗎,說不定還能活得更長點。”
邵賢當時喘著粗氣看他,想要扇到自己兒子臉上的巴掌懸在空中良久,終於還是克制住沒真正打下去。
一字一頓:“你們覺得分開可行,是因為你們沒有過過沒錢的生活。你媽媽跟我離婚,只會讓你外公外婆對她更不好,不會允許她拿家裡、拿我一分錢,到時候不要說吃藥,根本連生活都生活不下去。”
邵欽:“媽媽可以畫畫。”
邵賢卻頓住半晌,似乎在思考這件事該怎麽告訴他。
矮下身說:“這個世界並不是公平、講道理,只有比你階層更高的人允許你有正常的秩序,你才能有。如果外公外婆不允許,那就沒人敢買你媽媽的畫,沒畫廊敢收你媽媽的畫,有一萬種辦法讓你媽媽寸步難行,而我只能乾看著,聽明白了嗎邵欽?”
這些都是他不願意拿出來和女人討論的。
於是邵欽感覺自己終於懂了。
她媽媽生來就是浪漫主義,但邵賢不是,邵賢是現實主義。
就像鄭煜知道這些給出的答案。
如果他是邵賢,就算拚了老命跟嶽父嶽母撕破臉皮硬碰硬,也要讓自己喜歡的女人開心。
因為並不是完全沒有勝算,只是“傷亡”一定非常慘重。
而邵賢權衡利弊,於公於私都不可能做出不管不顧的決定。
別說他自己的內心還根本不願意離……
邵賢大概以為自己會告訴女人他已經知道。
但他沒有。
依舊每天無憂無慮央著女人的縱容。
然而一旦意識到自己最喜歡的生活,原來一直是女人的噩夢,邵欽就再也無法對女人正在被極速消磨的生命視若無睹。
直到女人三年後真正離開他們。
這個他已經知道的秘密也在無言中被他們父子倆保守得很好。
女人臨終前既舍不得自己的孩子,又像是解脫,拉著邵欽的手,讓他以後一定要找一個自己喜歡的人。
十五歲的邵欽當著女人的面點了頭。
出了病房,心裡卻明鏡一樣知道自己這輩子恐怕很難去喜歡誰了。
因為喜歡的代價太重。
他覺得自己做不到鄭煜那樣,甚至不確定自己能不能比邵賢做得更好。
到頭來會不會其實也只是害了自己喜歡的人。
所以在葬禮結束後。
他對邵賢說:“我不怪你,但也不想再看見你了,因為你愛的只是我媽媽,並不是我,所以你也不用拿對我好當做填平你內心的慰藉。就這樣吧,以後你給不給我錢都行,我決定開始寫小說。”
邵賢幾乎立刻就慌了,他怎麽可能不愛自己的兒子!
可邵欽只是平淡看他:“如果你愛我,就該為我做出表率,示范給我看喜歡一個人真的沒有錯,而不是眼睜睜看著我開始害怕步入你的後塵。”
邵賢被堵了個啞口無言。
也是從那天起,他們父子的關系直接跌下冰點。
好像邵欽所有的好臉色,都在前麵粉飾太平的三年耗盡。
邵賢除了接受,找不出解決辦法。
繼自己深愛的女人之後,又和自己深愛的兒子進入另一個解不開的死結。
一步錯,步步錯。
只要錯過那個微妙的時機,無論後面如何彌補都只是齒輪找不到歸路,再無法嚴絲合縫。
他一邊希望邵欽能像他媽媽說的那樣,找到一個自己喜歡的人,一邊又害怕邵欽真會步了他的後塵。
畢竟人連自己的情感始終如一都無法保證,誰又能去保證對方的。
在這段婚姻最初。
女人也曾愛過他,只是這份愛太淺,隨著時間的推移終歸消逝。
愛了也會不愛。
想要這架天秤平衡,就像無法達成的悖論。
邵賢自己找不出解法。
於是決定將這個問題拋給鄭家那個小兒子去解。
所以當邵欽半夜夢中驚醒。
發現鄭梟居然隔著被子從後面箍著他的腰,和他躺在同一張床上時,實在是有被震撼到。
很難想象這是他腦子正常運轉下敢乾出的事,突然一下膽子是真不小。
於是具體哪兒出了問題不正常,邵欽想想也就明白了。
多半是邵賢從613離開以後,多嘴多舌在樓下把人攔住說了點什麽。
邵欽背後出了點汗,其實有點想爬起來洗澡。
但鄭梟倒是不嫌他滿身酒氣,兩條胳膊熊一樣把他包粽子裹在懷裡,挪一下肯定醒。
邵欽想想這人明天還得上課。
這時候給他弄醒,讓他面對自己,估計後半夜也不用睡了,終於還是忍下來。
…
第二天一早,鄭梟被放在耳朵邊上的鬧鍾叫醒。
他迷迷糊糊睜眼起初沒覺得不對,但很快便察覺自己懷裡好像差了點什麽。
再一激靈。
他才想起來自己昨天晚上是在邵欽房間裡睡的,而現在本該躺在他身邊的人,已經不在了!
鄭梟瞬間瞌睡全散,光速從床上爬起來找人。
圍著宿舍找了一圈。
人沒找到,餐桌上留下的字條找到了一張。
邵欽的中文字,跟他的英文很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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