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機通過內後視鏡偷偷觀察顧渚白的動作,發現他的雙眼居然有些發紅,不曉得是氣的還是難過的——不過以他對顧總的了解,多半是極怒之下引起的生理反應。
他用手輕輕的捏著自己的太陽穴,似乎在努力的平複自己的情緒。
就這麽過了大概十分鍾,顧渚白倏地睜開眼給洛木蕭撥了個電話過去。
出乎意料的是,洛木蕭居然接了。
“顧渚白?喂?”洛木蕭喂了好幾聲都無人回應,“你怎麽不說話呀,是不是出什麽事兒了?”
“你在哪?”顧渚白說話時才意識到自己的嗓音有些發緊,扯著扯著的難受。
“你又發燒啦?”洛木蕭問他。
“你在哪?”
顧渚白又重複了一次,這一次聲音壓得很低,幾乎聽不到。
前排的司機嚇了一跳,忙將視線對準前面的路。
“我……”洛木蕭聲音裡有幾分猶豫,“我有點事在外面。”
“什麽事?”顧渚白很少拿出這種刨根問底的語氣,“有什麽事一定要現在這個時間段解決的?你是不是瞞著我什麽?”
大概是顧渚白質問的語氣實在令人不爽,洛木蕭被他問得也有些不開心起來,他的少爺脾氣導致他不開心了,別人也別想開心,於是乾脆直接掛了電話。
聽到電話裡頭突然“嘟”的一聲,顧渚白猛地愣住了,他難以置信的盯著手機看了半晌,才捏著拳頭重新撥過去。
“幹嘛!”洛木蕭很不爽的說道,“我們不過是馬上就要離婚的一對貌合神離的夫妻,你追問我那麽緊幹什麽?我做什麽關你什麽事呀?”
顧渚白閉上眼,一字一頓的說道:“我從未同意過要與你離婚。”
“離婚又不需要你的同意!”洛木蕭說,“只要我跟你分居超過一年,打個官司法官就自然會判我們倆離婚。”
“所以你打的主意是這個?”顧渚白眼底幽深如一汪深潭,毫不見底。
雖然沒聽懂顧渚白的話到底是什麽意思,但洛木蕭現在隻撿著讓顧渚白生氣的話說,他聽出來顧渚白在生氣了,於是很乾脆的點了頭:“是啊,就是這個,不行嗎?”
“不行——”
“嘟——”
洛木蕭居然又掛了他的電話!
顧渚白抬手就將手機往地上猛地一摔,氣得重重的呼吸了幾口,盯著那手機看了半晌,直到看到屏幕上顯示的六點四十。
還有二十分鍾他就要登機了。
絕對不能讓他走。
那一瞬間顧渚白的腦子裡只剩下這個念頭:“加速。”
“可是顧總,已經一百二十碼了……”
“加速。”顧渚白冷著聲音重複一遍,“不要讓我重複第三次。”
司機一腳踩下了油門。
兩人在機場外面停下的時候甚至車子往前滑了一小段,司機覺得這頗有一種高速驚魂的感覺,半晌都沒反應過來。
等他緩過來,顧渚白已經在眾目睽睽之下滾著自己的輪椅往機場裡去了。
司機想跟上去來著,但是他還要停車,隻好眼睜睜的看著顧渚白的身影越來越遠。
顧渚白對著航班號一路找過去,在10號登機口卻沒有看到洛木蕭的身影,而此時時間已經到了六點五十。
六點五十。
他的腦子裡,這個時間一而再再而三的閃過,已經出了一身的冷汗。
顧渚白頭一次感受到了茫然與無助。
機場這麽大,他從哪裡去找人?
說不定洛木蕭已經上了飛機,他又怎麽找得到對方?
顧渚白茫然的眼神從在場一個又一個行色匆匆的行人身上閃過去,腦子裡的憤怒與生氣竟然一點一點的消散掉,取而代之的無措和難受,一種將他的身體悶在塑料口袋裡的難受,他找不到出口,也呼吸不到新鮮空氣,他什麽都沒有,孑然一身。
六點五十五。
顧渚白從未如此無助過,他發現他連奔跑的力氣都沒有,這雙廢腿給不了他任何的幫助,放在這裡也隻當做是擺飾品。
他一拳砸在自己的腿上,也壓根感受不到任何的疼痛。
冰冷的女音在耳邊一遍又一遍的重複著洛木蕭的航班即將起飛,顧渚白盯著登機口的方向,心一點一點的墜入了谷底。
他又要恢復一個人的生活了。
睜開眼的時候不會有一個人已經買好了外賣坐在客廳等他,在辦公室工作的時候不會有一個身影突然竄出來說要跟他一起努力,被別人用奇怪眼神看著的時候不會有一個人擋在他們前面說“關你們屁事”,覺得難受的時候不會有一個人一直都蹲在身邊,像一條小哈巴狗一樣用可憐巴巴的眼神看著他,等著他恢復過來。
那一束黑暗之中的光離開了。
顧渚白閉上了眼,握著輪椅把手的手一點一點的泄了力氣,往下墜去。
“顧渚白?!”
身後驀地響起來的聲音,讓顧渚白渾身一緊,他飛快的轉動輪椅轉了個身,那張以為已經離開的臉突然出現在眼前,顧渚白下意識的第一個反應是猛地起身去抱他。
可他忘了自己的下身沒有力氣,於是一個踉蹌。
洛木蕭嚇得忙摟住他,問道:“你怎麽在這裡啊?”
顧渚白緊緊地抱住洛木蕭的脖子,渾身無力的靠著他,恍惚間像是回到了他最嚴重的那些日夜,也是這樣一個溫暖的懷抱,一刻不停歇的將他緊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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