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來吧。”
方至忙將杓子放進弟弟碗裡,伸手就要幫忙,誰知姑姑十分警惕地“啪”一筷子打開了他的手:“你來什麽你來?你洗手了嗎?”
方至被抽得手一縮,骨節凸出的手背生疼不已,但面上卻沒露出絲毫不快,隻一邊揉著手背一邊低眉順眼道:“洗過了。”
姑姑似乎也發覺自己反應太過,而且那一下著實抽得不輕,此時訕訕瞥了他一眼:“坐下吃你的飯吧,不用你弄。”
方至點了點頭,坐下拿起筷子扒拉起了自己碗裡的飯。
姑姑扯下一隻雞腿放進弟弟碗中,又扯下另一個遞給了姑父。
“哎,我不……”姑父剛要拒絕,但姑姑一個眼刀甩過去他立馬閉了嘴,老老實實接過雞腿放在了碗裡。
姑父是個老好人,眼看方至一直低頭扒著白飯,有點於心不忍,把鍋裡的湯杓往他那邊推了半圈:“小至啊,喝點湯。”
方至抬起頭,愣了愣:“哦,好。”
他幾乎是一個指令一個動作地拿起了湯杓,結果剛舀起一杓,便發現當中有顆黃澄澄圓溜溜的雞蛋。
他的手在半空中微微一頓,而一旁盯著湯杓的姑姑眼神也跟著一頓。
下一秒,方至握著湯杓的手往側面移去,將那杓湯連著雞蛋舀進了弟弟碗中,自己重新舀了一杓清湯倒進了碗裡。
姑姑什麽也沒說,但明顯對他這做法還算滿意,收回目光低頭吃起了自己的飯來。
*
“Cut!”
莊宴適時叫停,這一回還沒等他回看畫面,宋野城便知道這條應該是過了。
鏡頭中的江北幾乎就是方至本尊附體,寄人籬下的謹小慎微、下意識的迎合討好、被無端指責時的隱忍、對旁人態度的敏感,都在他的動作、表情和細微的眼神變化中被表現得淋漓盡致。
——這還沒算他聽覺障礙卻沒戴助聽器的那部分難度。
看完回放,莊宴對著場中喊了聲“過”,而後面帶喜色地抬頭看向宋野城:“怎麽樣?演得還不錯吧?”
宋野城讚許地點了點頭,不得不說,江北的演技著實讓他非常意外,如果說他昨天還抱著一絲對“關系戶”的懷疑的話,現在就已經完全打消了這個念頭。
莊宴似乎有些得意:“他試鏡的時候我就預感差不了,你別說,這小子跟你當年還真有點像,要不怎麽說有的人呐,那就是為鏡頭生的,往那一站就自帶光圈,擋都擋不住。”
說罷,他又拍了拍江闕的肩頭:“你這是給我撿了個寶啊,以後好好培養,前途無量!”
江闕既沒肯定也沒否認,隻淺淺笑了笑。
這時,江北已經挎著他的破包跑了過來,進棚後熟練地掛上了助聽器:“怎麽樣怎麽樣?還行嗎?”
“剛還跟他們誇你呢,”莊宴笑著站起身,“不錯,繼續保持。”
江北樂著應了聲“好嘞”,便聽江闕在旁提醒道:“別飄。”
江北不服氣地鼓了鼓嘴,莊宴則開玩笑似的朝宋野城抬了抬下巴:“有不懂的跟你城哥多請教,現成的影帝在這,不問白不問。”
說完,他招呼江闕跟他一起去看看下午的場地布置,拿著分鏡板走出了棚外。
豆子一心惦記著他城哥的午飯,眼看著導演和編劇都走了,便跟宋野城招呼了一聲,也先下山準備去了。
於是棚內便只剩下江北和宋野城兩人。
江北一屁股坐在了原本莊宴的位置,長舒了口氣,目光在桌上巡睃了一圈:“渴死了,有水嗎?”
宋野城將豆子帶來的保溫杯遞給了他,又順手給他拿了個紙杯,這才彎腰坐在了一旁:“你學過表演麽?”
“沒有啊,”江北擰開杯蓋給自己倒了杯水,一邊吹氣一邊道,“我是想走藝考來著,但我哥讓我考慮清楚,我還沒決定呢。”
宋野城想起剛才莊宴說“好好培養”時江闕那不置可否的態度,道:“他不支持你演戲?”
“那倒也不是,”江北道,“他就是怕我三分鍾熱度,以後會後悔。”
宋野城理解地點了點頭,又問:“那你以前演過戲沒?”
“沒有啊,”江北似乎覺得他這些追問有些奇怪,想了想後忽然恍然大悟,“你是不是覺得我演得特好啊?”
宋野城沒有否認:“確實不錯,我還以為你學過呢。”
“喲?難得啊,”江北揶揄道,“昨天誰說我是關系戶來著?”
宋野城不由哂笑:“你怎麽還記仇呢?”
江北得意地挑了挑眉,低頭喝了口水,片刻後竟然老神在在地歎了口氣,誠實道:“其實吧,換個角色我就不一定能演好了,方至這個我主要是本色出演,算是有buff加成。”
宋野城愣了愣:“什麽意思?”
他雖知道江北是孤兒,但卻並不知道他都經歷過什麽,難道他也曾經寄人籬下?
江北舔了舔嘴唇,輕笑道:“我小時候在福利院被領養過,後來又被退回去了。被領養的那段時間,我過的日子就跟方至差不多,所以寄人籬下什麽的,我還是挺有心得的。”
他說得輕描淡寫,但被領養又被退養的落差感和寄人籬下所受的壓抑不難想象,宋野城忍不住微微皺眉:“為什麽會被退回去?”
江北瞥了他一眼,語氣還是那麽漫不經心:“他們原本以為自己不能生,就想在福利院挑個健康的、年齡大點生活能自理的回去養,但健康的哪有那麽好找,到最後也只能矮矬子裡拔將軍,挑了我這麽個耳背的。”
To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