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桓嘴裡叼著煙,高大的身軀堵住門口,他沉默著,發現自己的底線竟然被任川一毀再毀。
任川試探著伸出一隻手,牽住了江桓的衣角,指甲剮蹭著扣子,發出沙沙的聲響。
江桓默不作聲地轉過身,走進病房,任川牽著他的衣角,就這麽被領進來,房門哢噠一聲被關上,屋內成了兩個人的小小天堂。
任川把自己的枕頭放在了江桓枕頭的右邊,拍了兩下,讓裡面的羽絨更蓬松。
江桓站在窗口抽完了一根煙,而後轉頭看著坐在他病床上的任川,忽然覺出一絲訝異,自己明明被任川入侵了領地,卻沒有半點想要趕他走的意思。
“別抽了。”任川好心提醒他,“肝癌晚期還抽這麽多。”
江桓下意識地把煙頭掐滅,咳嗽一聲,“嗯,不抽了。”
“睡覺吧。”任川拍了拍病床,“來,川哥哥給你唱搖籃曲。”
江桓失笑一聲,伸出手指彈了一下他的額頭,“我幾歲?你幾歲?”
他本意是提醒任川,自己這麽大個人,早就不聽搖籃曲了,誰知道任川看了他一會兒,喊出一聲,“哥哥。”
江桓反倒是一愣。
這實在是有點尷尬了,任川猛地一翻身用被子將自己的頭蒙住,裝死不動彈了。
江桓戳了戳他,任川挪動了兩厘米,再戳戳,又挪動兩厘米。
“你倒是給我留點地方啊。”江桓真是哭笑不得,“合著你不是來陪睡的,是來霸佔我的床的。”
任川給他讓出半邊來,背對著江桓,江桓掀起被子,後背有傷,就只能側躺,鼻尖抵著任川的發絲,能聞到一股好聞的青草香味。
江桓不知道是怎麽了,像是個酒鬼一樣深深嗅聞著,巴不得將這味道刻在自己的記憶當中,存儲起來,貼上一張姓任名川的標簽。
任川突然轉身,江桓沒有防備,兩個人的嘴唇擦了一下,彼此都楞住了。
江桓的後心蒙上了一層熱汗,汗珠殺上傷口,刺痛著,他捏住了任川的下巴,將他凝視,嘴角撇出一絲流氓笑意,“嗯?不僅爬床,還投懷送抱?”
本就沒存什麽安生心思,任川哂笑一聲,伸手就摸上了江桓的胸膛,剛想撩一句,指尖卻觸碰到了層層包裹的紗布。
就仿佛有一根看不見的針,驀然刺了一下他的心。
江桓也沉默下來。
艾滋病三個字就仿佛是死神的鍘刀,陰魂不散,歧視,折磨,病痛,幻化成了活生生的噩夢。
江桓發現了任川的恐慌,低下頭,把他按在自己的胸膛上,呵出來的熱氣噴在他的耳廓,“別怕。”
兩個大男人擠在狹小的病床上本就奇怪,更不要說一個還貼在另一個的胸口,有一種尷尬而曖昧的氣溫在空氣中彌散開來。
任川吸吸鼻子,放縱自己融入江桓的懷抱,心臟絞痛著,“如果是真的,我……”
“如果是真的,那也是我的命。”江桓很篤定,“你不需要自責。”
兩具身體相貼著,皮膚上浸潤了一層薄薄的汗水,任川不知道是怎麽了,頭一次與人躺在一同一張床上沒有動任何的欲念,隻想要手足相抵,這麽親密地擁抱著。
“睡吧。”江桓在任川耳邊低語著,“別多想了。”
像是為了緩解尷尬,江桓轉過身去,背對著任川,不想再看見他的眼睛,否則自己的心會被刀鋒割開,流出來的鮮血會滋養別樣的玫瑰。
夜很深,任川凝視著江桓寬厚的脊背,他伸出手指,輕輕撫摸上那一道傷口,再敏感脆弱的嫩膚上,寫下一行詩。
我的渴求,我無止盡的欲望,我不定的去向!
黑色的河床上流動著永恆的渴求。
第二天早上他們早起,去疾控中心,在車上,任川死死拽著江桓的袖子,緊張的手心汗濕,心臟鼓點一樣砰砰跳著,預想著最糟糕的結果,又祈禱著千萬不要中標。
艾滋病檢測有專門的科室,大門緊閉著上面大寫的標語,閑人免入,江桓看一眼任川,猶豫著,“要不然你……”
任川率先伸手去推門,“我陪你。”
科室裡很多人,大部分是年輕男人,聽到開門聲,都伸長了脖子看過來,那眼神就仿佛是在看什麽笑話。
任川讓江桓坐下,去窗口領了血液自測試製和消毒棉簽,蹲在了江桓面前,撕開包裝。
江桓攔了他一下,“別動,我自己來。”
任川看他一眼,很堅持,“我來。”
很多人都在看他們,目光如芒刺在背,四周響起細密的竊竊私語聲,想不聽見都難。
任川選擇了屏蔽,用采血針扎破江桓的手指,而後用采血管采血,滴在試紙卡上,再滴入緩衝液。
旁邊一個年輕人碰了碰江桓的手臂,“哎,你男朋友很帥。”
江桓被“男朋友”這個詞刺了一下,眼眸閃爍一瞬,“謝謝,但他不是我男朋友。”
這樣的澄清在他人的眼裡根本就算不上什麽,反而有點像是故意遮掩,年輕人臉上出現了曖昧的笑容,“哎呀,都這樣說,都來這裡了,還有必要遮遮掩掩麽?”
他還想和江桓說什麽,卻被任川橫插一腳,“讓讓。”
年輕人讓開了一個座位,任川坐了下去,將他與江桓給隔開。
這樣宣誓主權的動作意味深長,江桓多看了一眼任川,沒有說話。
To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