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桓又看了一行專家分析,高原多是喀斯特地貌,地下空洞,很容易造成天坑,泥石流等地震伴生災害。
一句話,將江桓的心臟徹底給擊沉了。
趕赴災區第一線的除了他,還有消防官兵,武警官兵,醫療救護隊,淒風苦雨裡,還有許許多多的逆行身影在迎著暴雨負重前行。
任川信號消失的地方,直升機無法直接降落,還剩下二十公裡,車輛也無法通行,只能靠自己的雙腿,江桓穿一件雨衣,帶著醫療人員下直升機,準備翻越廢墟徒步過去。
然而他太低估天災帶來的傷害了。
原本井然有序的街道已經被廢墟填滿,樓房倒塌,電線杆攔路,破破爛爛的招牌被暴雨澆洗著,雨水在街道上衝刷,帶出來絲絲縷縷的血腥。
暴雨中隱約傳來了絕望的哭聲。
江桓帶來的醫護人員從來都是坐在窗明幾淨的辦公室裡,還不曾見過這樣的災難,一個護士睜大了眼睛,眼神裡是茫然與無措,“好像……有小孩在哭……”
走在前面的江桓停頓了一下腳步。
絲絲縷縷的哭聲纏繞著他的耳膜,前進還是後退,成了此時此刻最難的抉擇。
護士知道自己說錯話了,“可能……我聽錯了……”
江桓粗喘著氣,他咬牙往前走了兩步,但每走一步都在煎熬,他逼迫著自己冷血,不要去多管閑事,就算是他不救,也會有武警官兵救人,何況任川還在等著他呢!
可是那哭聲始終縈繞著他的大腦不曾離去。
“救人……”江桓都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從齒縫裡漏出這兩個字的,“救人”這話一出口,他渾身上下的血液都跟著涼了。
醫生護士們愣了一下,江桓的身體力爆發出了吼聲,“我說救人——!”
下一刻,他帶頭向著哭聲傳來的廢墟奔去,只要把這個小孩救出來就好。
下一個,下一個哥一定救你。
川兒,等等哥。
川兒——!
眾人合力將廢墟挖開,一面倒塌的牆壁下埋著一個小女孩,五六歲大,臉上不是泥就是土,雙腿埋在了磚石之下。
將磚石都挖開之後才看到是如何的慘狀,斷裂的骨頭刺破了血肉,這麽大剌剌地暴露在空氣中,也不知道是哪一根大動脈被刺穿了,血液混著雨水一直都流不聽。
“不行……”護士都有點哆嗦了,“這救不了……”
“救不了也得救!”醫生將那護士一推,不知為何在天災面前,人人都生出了一點血性。
江桓站在一邊,暴雨澆洗在身上,不斷吸取著體溫,他抖著手,從兜裡摸出煙盒,掏出一支叼在了嘴裡,然而嘴唇哆嗦著,還沒等咬住就掉下來。
醫生面有難色地走過來,兩手上都沾著血,“江總……”
江桓看向他,希望能有點好消息。
“能借直升機把小孩運走麽?”醫生說這話都沒底氣,他們被江桓用錢砸來,都知道江桓是為了找自己的心上人,他也深諳社會的規則,有錢人的命是命,窮人的命那叫草芥。
“運到醫院裡,她或許還能保住腿……”醫生說話的聲音不大,蚊子嗡嗡一樣,在江桓的目光下,他呆愣愣地說起了無關緊要的話,“她腳上穿著舞鞋,應該是喜歡跳舞……”
一個喜歡跳舞的小孩。
也許能在未來的舞台上大放異彩吧。
“用吧……”江桓的喉結艱難地上下滾動了一下,他閉了閉眼,如同放棄了什麽一樣,“……先救孩子。”
醫生如獲大赦,跑回去指揮著眾人合力將小孩搬上直升飛機。
江桓仰頭望著這一場大雨,這麽一小會兒,眼窩裡已經積蓄了雨水,又順著臉龐滑下。
他不敢去想,如果此時此刻任川重傷怎麽辦,他不知道自己的選擇是否正確,倘若任川真的因為錯失了最佳搶救時間離世,用自己摯愛的一條命,換一個素不相識的小孩的未來,是否真的值得。
命與命,是否真的存在貴賤呢?
取舍之間,又孰輕孰重?
江桓讓醫護人員加入醫療隊,背起急救包,自己一個人踏上了尋找任川的旅途,暴雨鋪天蓋地,腳下的路也泥濘難行,過路的救援隊人手不夠,經常拿他當成自己人,呼喊著過來幫忙。
江桓尋找任川的進度條就被這一聲聲呼喊給拉慢,他看著一條條被挖出來的生命,他常哭的泣不成聲,對自己慈悲的懷恨與對任川的愧疚,化為了達摩克斯之劍,將他整個貫穿。
他對得起自己,對得起那麽多條人命,唯獨對不起任川。
救援總隊的隊長,終於注意到了江桓,醫生正在給江桓的雙手包繃帶,指尖的血肉都已經磨爛了,指甲也已經毀壞變形,長期泡在雨水皮肉都已經泛白。
隊長遞給他一瓶水,擰開蓋子,“兄弟,你是……”
江桓仰頭喝下一大口,才有了開口的力氣,卻也不願多說,“志願者。”
他看向了救援隊長,“……你們能保證不落下任何一條人命麽?”
他捏緊了手中的瓶蓋,出口的聲音已是哽咽,眼中滿是血絲,“我的愛人在這裡……可能還活著,可能已經死了,我求你們……”
隊長腳後跟輕輕一磕,衝他鄭重無比地行了一個禮,言語鏗鏘,“我們保證。”
To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