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側頭余光裡,一個人像一條魚似的衝著我遊了過來。
“你怎麽到這裡來了?”他笑著。
而我空蕩蕩的腦子裡只有他滿是笑意,欣喜的、超脫的、迷幻的,依舊與我隔著一層透明的海水。
“我拉你上去,以後別來這裡了。”說罷,他彎起嘴角,像是終年不化的雪山突然迎來了一束明亮到不敢直視的陽光,朦朧又溫暖。
直到我被他帶離海水深處,直到我的意識再次昏沉,耳邊有一道帶著笑意的聲音。
“哥,往前走,我在你後面看著你。”
第30章 不快樂,卻又快樂
兩個小時後,我的夢醒了,手背上是針頭輕微的刺痛感,而床沿邊緣是正盯著我的陳暉。
“醒了?”他莊重嚴肅的親吻我的額頭,眼神複雜莫測的看著我,“夢裡有我嗎?我覺得如果夢裡有我的話,你肯定就不會這麽傷心了,所以以後多想想我,嗯?”
我啞著嗓子嗯了一聲,眼神卻透過耀眼的日光看向有彩虹流連的天邊,白雲在上面悄無聲息的移動。
“想要喝水……”
“要抱抱。”我打斷陳暉的話,伸開了另一只能動彈的胳膊。
陳暉當即沒有任何猶豫的抱緊了我,他的呼吸粗重疾速,溫熱的鼻息噴灑在我的脖頸上,從遠處看,像兩隻交頸的白天鵝,感情親昵,“原本給你買了冰淇淋的,”他輕輕說道:“沒想到這一趟旅遊會讓你這麽難過,我想,當時我要是沒答應你來旅遊就好了。”
陳暉的話語裡充滿了懊惱與後悔。
可我不讚同,“你知道梁寅為什麽那麽喜歡蹦極和潛水嗎?”
“不知道。”
“因為他很小的時候就看著自己的父母玩兒這些極限運動,直到兩個人因為意外沒了,梁寅被那些人拐騙,從那以後,他就盼望著能夠去潛水和蹦極。”
可是真到了自由的時候,梁寅又不敢了,他害怕、畏懼,即使已經得到了自由,可是心依舊在被桎梏,因此他總是恐慌中惶惶不可終日。
有一天傍晚,在漫天都是橘紅色晚霞,像是上天要燒乾淨最後一絲浪漫的時候,陳暉正在加班,而梁寅給我打了電話。
“哥,我想去玩兒他們最後的時候玩兒過的,可是我今天去了以後,但是又回來了。”
腳邊漆黑的陰影隨著光影變化而變得詭秘,耳邊是梁寅短促而疾速的呼吸聲與強顏歡笑的說話聲。
“別害怕。”我安慰著梁寅。
“其實我已經去了很多次了,但是到了半路,我控制不住自己的腳,所以又回來了,哥,你說,我怎麽就這麽沒用?我要是能像你一樣就好了。”
“梁寅,你害怕的話,我會帶你去的,我帶你去了,也會帶你回來,你相信我。”
“好,哥,我相信你,這輩子,我最相信的就是你一個人了。”
“嗯,”在掛斷電話前,我再次重複,“梁寅,別害怕,我在。”
“結果,我沒有把梁寅帶回來。”我輕聲說道:“可現在這個結果,不管怎麽樣,已經是最好的了,就當,”我有一瞬間的失語,有一滴淚從眼角偷偷落下,又偷偷沒了蹤影,“他已經被死亡救贖了,有不快樂,卻又快樂。”
陳暉聽後很長一段時間沒有說話,而他看我的目光沉悶如昨天的晦暗天空,即便有細碎刺目的日光直直照射在他的身上,也像是流淌著潮濕的泥土地。
“對不起,”他突然開了口,“我承認我的性格極端,眼睛裡只有你,”說到這裡,陳暉笑了笑,英俊臉龐上的神情變得坦然,“可我從不後悔,只是除了一點,因為我的失誤而讓你難過了。”
“可是,”陳暉捂住自己的眼睛,自暴自棄的蜷縮肩膀,整個人看起來軟弱而無力,“你的病是怎麽回事?楊玨,你騙我啊,我都不敢想………”
不敢想什麽?
我轉過頭盯著白色的天花板,答案呼之欲出。
“嗯,既然你知道了”我忽視陳暉痛苦悲傷的神情,稍微有些殘忍地說道:“那你就多想想吧。”
多想想吧,雖然想多了好像也沒有什麽用。
畢竟不想,這件事也會發生。
你們說,必定會面臨的東西,除了面臨這一個方法,恐怕也只能面臨。
意識飄忽不定,陳暉見我不回答,遮住麻木的臉變得沉默下來。
凝望,靜靜的,閉了眼,耳邊有人劃船的聲響忽遠忽近,還有陳暉指縫間藏匿的絕望目光,嚴嚴實實包裹著我,而他自己則在逐漸日落的余暉中被默默凐滅。
第31章 我會跟著你
第三天,陳暉不允許我去潛水,我只能坐著輪椅,腳不挨地的被一路送到海灘之上,有的地方輪椅容易陷進去,陳暉就會一言不發的抱著我走過去。
其余時間,陳暉一句額外的話也沒有。
他開始變得十分沉默。
沉默的照顧我,沉默的在夜晚時凝視著我。
偶爾,會從嘴裡露出幾句低喃,“要是我能早點遇見你就好了。”
僅僅是兩天時間,等到我的情況穩定下來,陳暉身上已經被煙味的厚重熏染。
然後陳暉走進房間拿來了一小盒冰淇淋,粉色與藍色參雜,就像是已經靜靜逝去的夏天,耳邊似乎還能聽見不曾歇息的蟬鳴。
“吃嗎?”陳暉打開了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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