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學荊棠學的工商管理,本來是想著畢業之後直接在自家公司工作,等鍛煉得差不多了就繼承家業。只是如今家也沒了業也沒了,畢業了只能去給別的老板當打工仔,從最底層做起。而且他大學過得很混,專業課都只是勉強及格而已,盡管掛著個光鮮的名牌大學招牌,但真正工作起來,怕不是要露餡了。
雖然荊棠已經預見了自己一片黑暗的前途,但眼下最重要的還是畢業答辯,這一關必須得跨過去,否則學分不夠拿不了學位證,一切都是白搭。
荊棠想通了之後,就開始短暫閉關。臥室不太方便搞學習,於是他便借用了言琤的書房,鎖上門,讓自己與世隔絕,然後就從下午奮戰到晚上言琤下班回來,連晚飯都沒吃。
言琤今天臨時多了個會,又要處理之前休假時積攢起來的工作,忙到快晚上十點才到家。他推開家門,並未看到荊棠像往常一樣窩在客廳沙發裡打遊戲,不禁有些錯愕。
也許是已經睡了。言琤這樣想著,去往主臥,輕手輕腳地推開門,卻沒想到荊棠竟也不在房間裡睡覺。
這小子總不可能在言決房間裡,所以剩下唯一的可能性就是書房。
言琤握住書房的門把,順時針擰動,結果擰不開,門從裡面上鎖了。
……這是在幹嘛。
言琤想不出荊棠有什麽理由把自己反鎖進書房裡,總不能是在竊取他公司的商業機密吧。
“小棠?”言琤敲了敲門,但無人應聲。
睡著了?
他由叩門改為捶門,大聲喊:“荊棠,你在不在裡面?”
還是沒人應。
該不會……出什麽事了?
言琤的心中忽然冒出某種糟糕的可能性。他害怕那樣的結果真的發生,便一刻也不再猶豫,拔腿衝向言決的臥室,“唰”地打開用來隔斷臥室和陽台的玻璃門,摁住漢白玉欄杆,抬腳踩了上去。
言決的臥室和書房是挨著的,兩個房間都有陽台,離得不遠,是可以直接踩著欄杆翻過去的。所幸言家的樓層不高,在二樓,所以言琤才可以毫不猶豫地這樣做。
言琤抓著牆壁上掛著的空調外機,長腿一跨,便從一邊到了另一邊。他雙腳踩在書房陽台的欄杆上,輕巧地一躍,落在地上。皮鞋底驟然觸到灰色瓷磚鋪就的地面上,發出兩聲輕響。
落地之後,言琤立刻起身,伸手從外面拉開了陽台門,又猛地扯開用來遮光的深色窗簾,聲音難得的急促起來:“荊棠——”
荊棠無力地伏在書桌上的背影便映入那雙灰藍的眼眸。
一瞬間,蒙塵的記憶悉數湧上心頭。他望著荊棠清瘦的背影,刹那間晃了神,視野開始搖晃。
多年以前,他的妻子也是這樣,在某一個夜晚忽然毫無預兆地昏倒在桌前,隻留給他一個虛弱無力的背影。
“荊……荊棠!”言琤忽然感覺到喉嚨發緊,開口第一個字甚至沒能發出聲音,他衝到荊棠身邊扶住對方的肩膀,卻不敢搖得太用力,“你聽得到嗎?荊棠!”
荊棠的身體抖了一下,似乎是被言琤的呼喚聲驚得意識短暫回籠。他艱難地動了下指尖,卻未能睜開雙眼,嘴唇一動,模糊不清地說:“言蘇蘇,我好……”
連話都說不清了。
言琤深吸一口氣,打了120。
荊棠被送入病房,正昏睡在病床上掛水。言琤站在門口,輕聲和急診的醫生說話。
“言先生,您不必太擔心,患者只是因為低血糖才昏過去的。”醫生道,“沒怎麽攝入食物,再加上壓力太大。”
言琤聽明白了:“就是餓暈的,是吧?”等待救護車來的期間裡,他發現荊棠的筆記本電腦還開著,解除黑屏一看,屏幕上是一篇外語文獻。現在聽了醫生的話,再加以聯想,便弄清楚了。
荊棠是為了趕論文沒吃飯才餓昏過去的。
醫生叮囑道:“看他這個樣子,應該是有一段時間沒有好好吃飯了。可能是心理壓力太大影響到了食欲,我建議您之後可以帶他去做做心理谘詢。”
“我給他開了營養針,等他醒來之後如果沒什麽別的不適,就可以出院了。”
醫生離開了。言琤獨自靠著病房的牆壁,閉上眼吐出口濁氣。
這個時候他好像應該生氣,但是有點生不動了。
人沒事就好。言琤疲憊地揉了揉眉心,想:再沒有什麽比活著更寶貴了。
如今他四十二歲,卻已經見證了五個人的死亡,未免太多了些。先是父母,再是妻子,然後一個月前,聽聞荊棠父母的去世。親人、愛人、友人,都走得太快太突然。
他有一點怕了。
在書房外敲門卻遲遲得不到回應的時候,他害怕荊棠因為父母的逝世精神崩潰而選擇自殺。看到失去意識趴伏在桌上的身影時,他害怕荊棠也像病故的妻子那樣,潛伏許久的重病忽然發作,沒撐過兩個月就永遠閉上了雙眼。
言琤守著荊棠,在溫柔的月光下睡去,伏在床邊。
不知道過了多久,他被一根頑皮的手指戳醒,聽到荊棠恢復了活力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言叔叔,我餓啦——”
恍惚間,言琤意識到,原來荊棠昏迷時說得模模糊糊的那句話,就是這個。
真是好討厭的小子。
言琤坐起來,忽然傾身向前壓去,把已經半坐起來的荊棠重新撲回了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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