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帶著馮芳芳走了。
王阿姨感歎:“小業是個熱心人啊。”
我蹲在地上抽煙,掉了兩滴眼淚,說不清是為誰掉的,為什麽掉的。
夏娃在毒蛇的誘惑下咬下第一口蘋果後,不知道有沒有掉過眼淚。
我沒有去看過馮芳芳,一次都沒有。
我回到宿舍時,范經理一個人在客廳喝茶,看到我,和我說:“都睡下了。”
我說:“我給您寫個欠條。”
我找紙筆,范經理點了根煙,打了個手勢,說:“我和你說個事兒。”
我說:“您說。”
范經理道:“欠條就不用了,這四萬就當遣散費了吧。”
我坐下來,坐在他邊上,看他,范經理抽煙,我也點了根煙。他撓撓眉心,捏了捏我的膝蓋,一笑,說:”小兔崽子!狡兔三窟!我那兒總不會是你唯一的窟吧?”
我看著房門緊閉的臥室,問:“又有人舉報?”
范經理搖頭,又重重捏了兩下我的膝蓋,才把手放回自己膝上,搭著。我說:“是不是因為s的爸爸……”
范經理猛一轉頭,盯著我,目光如炬:“你哪兒聽來的?四季廣場哪個嘴上沒把門的說的?”
我一頓搖頭,說:“不是的,我猜的,”我道,“馬路上到處都是掃黑除惡的橫幅嘛……”
范經理嘖了聲,道:“之前不是申請那個什麽保護建築嘛,文物局的文件麽下來了,房子他們要收回去,要整修。”
“收回去?”
“嗯,收回去。”
“說收就收?”我問,“那會還回來嗎?”
范經理瞥了瞥我,說:“你別看房子破破爛爛,他媽的以前是個什麽大文豪的故居。”
“誰啊?”
范經理眼珠往前彈:“我怎麽知道!”范經理又說,“做到今年年底就不做了。”
我低頭寫欠條,說:”四萬遣散費太多了。”
寫好了,我遞給范經理,范經理接過去,抽煙,看著欠條,頗琢磨地說:“你的字蠻可以的。”
我摸摸臉蛋:“人也不賴吧。”
范經理翻個白眼,嗤之以鼻:“小屁精。”
他大手一揮,漫不經心地說著:“你不是以前讀什麽醫什麽的嘛,當醫生是沒戲了,你就學學什麽護理嘛,你看老齡化這個趨勢不得了,現在很缺專業護工的。”
說完,他一清喉嚨,把欠條隨便塞進褲兜裡,擺了下手:“走了啊!”
我送他到門口,他摸了摸自己油光發亮的頭髮,來了句:“別什麽s,s的叫他,他有名字的,陸影。”
“哪個影啊?“
范經理雙手插進褲兜,低著眼睛,低著頭:“影子的影。”
他看著他自己的影子,還說:“名字是阿豐起的。”
我不知道該接什麽,這個故事我想和盒盒分享,我微信了他,他沒有回我。
我在客廳的沙發上睡下了,睡得不踏實,半夢半醒間,我聽到有人在房間裡走來走去,勉強撐開眼皮看了看,看到一道穿了紅裙子的身影,裙擺蝴蝶似的從我眼前翻飛過去。我想是秀秀。她要走。我不知道她會不會回來。這裡終歸不是她的家。我是她的假哥哥,她是我的假妹妹,媽是假的,爸也是假的。人總要回真的家,和真的親人團聚。
秀秀和我說了聲:“我出去一下。”
我翻了個身,呼呼大睡。我不關心,不想關心。我隻想休息,睡夠,吃飯,吃飽,做愛,做得大汗淋漓,被高潮洗禮一遍又一遍。
睡到下午四點我就去了好再來,地下室還沒開張,門廳冷落,我拿了掃把拖把抹布打掃衛生。范經理咚咚咚咚從樓上下來,看著我就問:“你吃錯藥?”
我說:“打掃乾淨點,文物局看到說不定嘉獎你維護有佳,早點把房子維修好還回來。”
范經理站在樓道上彎著腰和我說話:“還回來也沒你們待的地方了!”
我低頭掃地,他大聲問我:“聽到沒有??”
我點了點頭。
晚上沒什麽客人,有也是十來分鍾就完事的,有也是光打飛機,光用嘴,不插的,我做得很沒勁了,下了班逛去了四季廣場。四季廣場周圍也拉上了掃黑除惡的橫幅,比好再來附近的更長,內容更豐富,說什麽萬眾一心打擊黑惡勢力,保障老百姓的幸福感,穩定感。
四季廣場也沒什麽人,我在電線杆邊站了一個多小時,只有兩個行色可疑的中年男人朝我投來過問詢的眼神,只有一個中年男人和我去了廁所隔間。我問他,你是不是在家不幸福?男人說,別他媽廢話了。
我們脫了褲子,他乾我。我說,你用力點。男人嘴裡喊著,乾死你,乾死你,力道卻不大,我被他越乾越清醒,到後來,他抓著我的屁股從我後面乾我,一下比一下疲軟,我靠在牆上,點香煙,抽煙,煙還能拿得很穩。
我隻好去酒吧找對象,我很久沒去酒吧了,業皓文愛去酒吧,愛和人攀談,聊這個聊那個,好像這樣稍後上床的時候就能更投入,高潮就來得更容易。我去酒吧,只是為了用酒精麻醉自己,酒精能讓我上床的時候更投入,能讓高潮來得更容易。我不愛和人攀談,尤其是酒吧裡的人,他們說著說著就要哭,一個賽一個苦大仇深,在昏暗的燈光,哀傷的情歌或是動感的舞曲,烈酒的混合作用下,人人都覺得自己其實一無所有,自己世上最孤獨,最淒慘,最可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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