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來小馬帶了把木吉他來彈給我聽,邊彈邊唱。巧了,他唱的那首歌我聽過,老馬播給我聽的,有一次,我們去ktv,老馬還點來唱了。
我記得。我會拚。我知道意思。Oasis,綠洲樂隊,《Stand By Me》,伴我一路。
小馬唱完了,問我:“聽過嗎?”
他的眼角瞥向cd架。
我說:“何止啊,老馬也唱過,他英文比你聽上去標準啊。”
小馬挑眉:“老馬會英文?”他怎怎舌頭,“你又不會英文,你懂什麽標準不標準的?”
我走去臥室,拿了老馬彈吉他的照片啪地放到茶幾上——我把這張照片收進了臥室床底下的儲物盒裡。
我比著拇指,得意洋洋:“老馬以前玩樂隊,搞樂隊的時候,什麽崔健,唐朝,五月天,都還穿開襠褲呢。”
小馬翻了翻眼珠子:“你知道什麽啊就亂說,根本不是一個年代的人,根本不是一個類型的。”
我笑,說:“你對老馬也什麽都不知道嘛。”
小馬要說什麽,下巴都抬起來了,嘴巴都張開了,眼睛已經開始往外噴火苗,我看他,他看我,他先避開了。他再沒說過一個字,裝好吉他就走了。
我再沒在老馬家見過他,聽過他的吉他,看過他的燒腦電影。
沒一陣,老馬發現自己的羊絨圍巾沒了,他猶豫了幾天才來問我,我承認了,我說我拿的,拿去賣錢了。
老馬又猶豫了幾天,才帶著我去了好再來,見范經理。我們在范經理樓上的辦公室說話,老馬說:“東西不用他還了,我就是想要他寫個保證書,保證以後再也不偷東西了。”
范經理拿手帕擦汗,擦鼻子,說:“要還的,要還的。”他一擰我的胳膊,嗓門老高:“還不快寫!”
我“認罪伏法”,“痛定思痛”,洋洋灑灑寫了一整張a4紙的保證書。保證加悔過,承諾以後絕不再偷東西。寫完,我簽了名字,咬破手指,印了個指紋。范經理檢查了一遍,陪著笑遞給老馬,說:“您看看。”
老馬擺手,沒看,看我,說:“小寶啊,你以後要好好的,知道嗎?”
我點頭。老馬拍了拍我,站起身往外走,范經理送他,送到門口,嘴裡還在念叨:“一定還!一定還!”
我說:“老馬沒讓還錢啊……”
范經理用力甩上門,指著我的鼻子就罵:“你聽聽看你說的話!還要不要臉了!”
我笑笑,說:“那不然我去看看能不能找回來?物歸原主?”
范經理踹了我一腳,我溜出了他的辦公室。
我去了四季廣場,我找到了那個買圍巾的小年輕,但是圍巾不在他手上了,他轉手賣了,賣了一百塊,全用來做腳指甲了,我找到小年輕的下家,下家也早把圍巾賣了,賣了五十,他全充進王者榮耀裡了,下一個下家把圍巾白送給了一個男的,睡天橋下面,那男的也不知道有什麽毛病,整天就是蹲在橋底下看河,我陪他看了半天河,半天沒打聽出圍巾的下落。我就自己鑽進他自己搭的小棚屋裡面找,還真讓我找到了,老馬那條格紋羊絨圍巾綁著兩根竹竿,這兩根竹竿撐著男人的小窩。
我開始按照范經理給我制定的存錢計劃存錢,按照網上的市價,我要還老馬三千六百三十塊。
寫過保證書後,我在老馬家又待了一陣,直到我拿了他的三張綠洲的專輯,送給一個ktv的前台,換了兩顆薄荷糖,被他發現,老馬不讓我住了,他唉聲歎氣,在一個晚上,把我送出門,我說:“老馬,我走了。”
老馬說:“小寶啊,做人守信用很重要,你以後不能這樣了,會出事的。”
我點頭,老馬站在燈光和陰影交界的地方,發色一邊深,一邊淺,臉上一邊有光,一邊黯淡,他看著我的眼神沉甸甸的,看得我有點怕。我趕緊走了。
我腦海中浮現出來的就是老馬那一邊還算活著,一邊已經死氣沉沉的臉。我仿佛還能聽到他說我,會出事的。
我趁盤問我的警察走遠了,悄悄回蜀雪:“如果我從肖灼家裡偷了那把真的槍,丟了它之後,沒有搞一把仿真的放回去,今天晚上這一切是不是不會發生?”
蜀雪拍拍我,說:“今晚發生的一切都是因為他自己做的決定,小寶,不要把自己套進去。”
欠老馬的錢我後來還上了,那裡面還有小馬給我的六百塊。
想到小馬的那六百塊我就想笑。那六百塊我是怎麽進帳的呢?
一天,我接了個外賣電話,一個熟客辰老板在富豪浴場包了個房間打麻將,三缺一,實在找不到人了,喊我去頂位,麻將打到十二點,我們散了,其中一個牌友朱老板留了我的電話,我們順便在房間裡幹了一炮。事後,他請我去附近的玩具酒吧喝酒,玩具是融市有名的gay吧,開在小酒館雲集的貴州路末端的一條小巷裡,我和朱老板才走進巷子,沒幾步,我一眼就看到一個人拉著小馬從酒吧裡出來,小馬嘴裡嚷嚷著什麽,
酒吧門前沒有霓虹燈,巷子裡也沒有路燈,兩邊的建築高高的,擋住了月亮,在夜裡總是很亮,很吵的貴州路到了這裡是黯淡的,安靜的,簡直悄無聲息。
酒吧門口有個發紫紅色光的燈箱廣告牌,上頭印的是:啤酒特惠,買三送一。那是附近唯一的光源。那光照在小馬臉上,他從頭到腳都發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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