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說:“我笑是因為想到以前在他家裡見到小方,見到梅阿姨,現在梅阿姨早就不做了吧?梅阿姨上海人,會包薺菜肉大餛飩。”
我說:“現在家裡是菲傭啊,在他們家蠻久了。”
男人走到帳篷外面,一腳跨進了沒有光照的地方,他的臉一暗,目光一黯。他說:“是不是叫瑪麗。”
“是的。”我說。我踩著分割明暗的交接線走著。
男人說:“那還是以前Fumiko請的那個,是她要找的,阿華說要找就找個起碼會英文的。Fumiko說不要,她要一定不會聽也不會說英文的,也不要她學日語。”
男人說:“當人和人之間不能用語言溝通的時候,可能距離能保持得更遠,能最大程度上滿足她希望她們擁有的關系。“
我一抬頭,我們離燈塔近了。我說:”原來是這個方向。”
男人應了聲。他接著說:“Fumiko,說起這個名字的時候,有種戀愛的感覺……
他笑了起來。我問他:“你家裡以前在信義區開當鋪?”
我說:“你不是阿豐,是不是?”
我又問了不該問的問題,如果男人想和我坦白身份,他早就可以坦白了,但是在酒吧裡,我問他是不是阿豐的時候,他不否認,他默認。他為什麽不否認,為什麽默認?
在酒吧裡,他還說……
我明白了!
簡直是恍然大悟!
男人說過,他說,只有成為一個人,才能完全理解一個人。
他要理解阿豐的什麽?他成為他……
我們離燈塔更近了。
我問他:“你怎麽會被燒得這麽嚴重?”
男人往前一指:“你看,燈塔。”
我說:“看到了。”
男人還舉著胳膊,指著燈塔的方向,他問我:“看到那邊那間小房子了嗎?”
我看到了。一間緊挨著燈塔的小房子。
男人說:“就是那裡了,愛神廟。”
我不由感歎:“這麽迷你?”
男人對我笑:“愛神需要多大的地方來供她?又不是觀音大士,能普度眾生。”
我說:“這都不是一個神話體系的吧?”
男人說:“愛不是世界共通的語言嗎?”
“啊?不是美金嗎?”
男人哈哈笑,我也笑。海風陣陣,吹著我的衣服,我的頭髮,吹得我全身松松散散的。
我們走到那迷你的小房子前了,我去推了推門,推不開。我站在門前好好看了一番,還是說:“真的太小了。”
男人說:“小才好,太大了,能放下太多東西,就不好了。“
我說:“一個人的心裡只能住一個人嗎?“
”一個人的人生那麽長,會那麽長,當然可能不止愛一個人。“
我問:“沒有永遠的愛,永恆的愛嗎?”
男人說:“這種永遠和永恆可能只在一瞬間發生,到達一個峰值,之後就是起起伏伏。”
我說:“有一天,我會不愛s嗎?會不那麽……不這麽愛他嗎?”
我說:“為什麽那一天不快點來?”
我往房子的一邊走開,繞到了一扇窗前,窗戶很小,外面暗,裡面也暗,我擦起打火機,踮起腳,湊在窗前照了照,往裡看了看,什麽也看不到。男人走在我後面,輕輕說:“現在還愛,那就愛吧。”
我摸著房子的外牆走著,男人還在說話:“一個人覺得愛情來了,就去愛,一個人或許可以很窮,窮得吃不起飯,窮得衣不蔽體,因為這樣那樣的原因,無法改變這種現狀,但是愛是……在你身體裡,你想要愛,就可以去愛的,是唯一一種不用後天去培養就會擁有的力量。”
我說:“你有沒有發現世界上的好多故事,歸根究底都是愛情故事。”
男人說:“情感故事。”
男人問我:“你還有煙嗎?“
我摸出煙盒,只剩最後一根了,我點上了煙,抽了一口。我說:“我做夢夢到過s,夢到過他很多次,有一次,我醒過來,他睡在我邊上,在台北的時候,我們睡一張床,我醒了,他也醒了,我說,我剛才夢到你了。他說,美夢還是噩夢?我說,你真會問。我說,我要的東西,這裡的你不能給我,就連夢裡的你也不能給我,我該去哪裡找?他說,怎麽會?我告訴他,在夢裡,我是他的奴隸。夢裡嘛,不痛的,我知道自己在做夢,你有過這種感覺吧?知道自己在做夢,就為所欲為,我就做他的奴隸,結果他不肯奴役我,他抱住我,問我痛不痛。
“太矛盾了。”我說。我摸到長在牆縫裡的雜草,草葉潮濕,我在褲子上擦了擦手。回頭把煙遞到男人面前,男人湊上去,張嘴咬住香煙,抽了一口。男人說:“商船被打撈上來是他走之後的事情了。我聽說了,就來看看,我倒要看看愛神有什麽故事可說的,聽說有個歐洲人把這個故事改編成了芭蕾舞劇。”
“哇。”
“你看過芭蕾嗎?”
“沒有,沒興趣。你看過吧?”
“我們去古巴,實在沒別的事情可做,買了他們國家芭蕾舞劇團的票去看芭蕾,無非就是《天鵝湖》嘛。他看到哈欠連連,我說,那我們走吧。我們就走了。我們去海灘邊上走。有一群年輕人來問我們,有沒有可樂可以賣給他們。”
“喝的可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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