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阿瑞斯飛出了船艙,太陽不在我們這裡了,我們在黑暗中漂流,過了會兒,我看到了一顆藍色的星球,我知道了,那是地球,那是誕生我的地方,那是我消失的地方。那是眾人的地方,那是眾神的樂園,也是眾神的墓園。
我又聽到有人在我耳邊說話。
J'ai longtemps habité sous de vastes portiques。
我問阿瑞斯:“你聽到了嗎?”
他說:“你聽到了什麽?”
那人念給我聽,我便念給他聽:“Les houles, en roulant les images des cieux……”
我問:“是誰創造了時間,是誰創造了這漆黑的地方?”
我聽到:Le secret douloureux qui me faisait languir.
我說:“Le secret douloureux qui me faisait languir.”
我說:“看,是火星!”
我碰到阿瑞斯的手,我說道:“那是你。”
阿瑞斯說:“那是羅馬人的我。”
他又說:“那是我……”
“那是我們的前世。”我說,“那是我們的後世。”
“我們是永恆的存在,我們隻存在於一瞬。”阿瑞斯說。
突然之間,我們漂流的速度變得很快,周圍什麽都看不到了,我們被一個黑洞吸收了進去!但是很快,我就感覺腳踏在實實在在的地面上了,我好像到了一個伸手不見五指的山洞裡。
“阿瑞斯?”我喊到。
“我在。”
我的手上一暖,我笑著說:“這裡是什麽新的世界還是末日?”
我還碰著阿瑞斯的手,不再隔著手套,我還聽到他說話,不再通過通訊器。通訊器裡,他的聲音清脆,現在,他的聲音沙啞。
他說道:“我什麽都看不見。”
我說:“我也是。”
阿瑞斯說:“我感覺自己好像變成了一個普通的人,面對黑暗,無能為力。”
我說:“我也是。”
阿瑞斯說:“但是我又有些興奮。”
我說:“或許我們也該弄一台手機,你身上還有多少錢?”
阿瑞斯說:“錢在集中營的時候就沒了。”
我歎氣。他說:“那我們還得在奧林匹斯山普及網絡信號。”
我笑出來,他也笑,我說:“我可以表演七弦琴,然後成為網路紅人,你知道的。“
他笑著說:“你的腦筋可夠快的,這不失為一條成神的捷徑。”
他說:“我們可以種櫻桃樹。”
我說:“辦個釀酒廠吧,請狄俄尼索斯作代表。”
阿瑞斯說:“我們把赫爾墨斯印到酒瓶上去,或許一瓶能賣上萬。”
我們同時笑出來,這時,我們眼前出現了兩個分散的光點,我問:“我們該往哪一邊走?”
阿瑞斯說:“我們一人走一邊吧。”
我心裡一緊:“我們要分開了嗎?”
我問道:”我們能回到奧林匹斯嗎?“
我們就要回去奧林匹斯了嗎?
阿瑞斯說:“你和阿耳忒彌斯要是不介意冥府糟糕的氣味,可以常來。”
阿瑞斯又說:“不知道為什麽,阿佛洛狄忒看上去總是很驚惶,或許友情的陪伴能讓她稍微好過一些。”
他提到:“她時常夢到你關於牧羊人的預言。”
我搖頭,不無遺憾:“我已經無法為她作出更多的預言了。“
阿瑞斯說:“阿波羅,無須抱歉。”
我想說……
我說:“我去那裡看看。”
我說:“請以福玻斯稱呼我吧。”
我松開了阿瑞斯的手。
我想說……
我走向一個光點,阿瑞斯想必正在走向另一個。
我想說……
又有人在我耳邊輕聲念詩了。
J'ai longtemps habité sous de vastes portiques.
我想說,在那個夜晚,是我。
我想說……
忽然之間,我的心劇烈跳動起來,我不止衝動,膽怯,不止躊躇,我還擁有嫉妒,憤懣,瘋狂,恨意。我擁有我不該有的所有低等的品性。
我的手腳愈漸冰涼,我可能要死去了……
我還活著,我的眼眶發熱,喉嚨發癢,全身滾燙。
我停在了那光點前,那光點並沒有比先前更大,但是我從裡面卻看到了阿南刻的女兒們,我看到命運的三女神木然地立在光亮處。
阿瑞斯的聲音從我身後傳來:“福玻斯,你那裡有什麽嗎?”
我答道:“這裡是死路,我想我們該找另外的出路。”
我轉過了身去,把命運掩在了身後:“你那裡又有什麽?”
他說:“我不知道,那光點裡什麽都沒有。”
我不停問:“你在哪裡?”
他不停回答:“我在這裡。”
我找到了他,我們向著同一個光點走去,那光點裡確實什麽都沒有,但是那光點越來越大,越來越亮,我們走出了黑暗了,我們又回到了那熱鬧的雅典集市上了!一個男孩兒撞到了我身上,不等我看清他的樣子,他已經跑開。阿瑞斯驚呼:“厄洛斯!”
他向那男孩兒跑去,我跟著。
厄洛斯的黑發在人群中忽隱忽現。
我想,我徹底地失去了我的神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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詩是波德萊爾的詩《La Vie antérieure》,中文譯名可能叫《前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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